“……什么意思?”
“我没有预警地来,说不定也会毫无预警地走,虽然只是我的想法,会不会成真我也不知道,可要是有天真的成真了,你怎么办?”在这里,她一直不敢与人建立起太深厚的感情,就是担心有天她离开后彼此都难过。于悬怔愣地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
他认为她替代了洛行歌,理所当然地成为洛行歌在这里活下去,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不在。
她就在他面前,为何还会消失?
半晌没听见声音,洛行歌抬起头,瞧他瞪着自己不说话,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她忙拉着他的手。“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而已,你听听就好。那只是我的担忧,又不一定会成真,而且我不应该因噎废食,不该为了害怕离开而舍掉了你。”
他真的待她很好;从嫁给他之后,她甚少感到不安,彷佛有他在,再大的难关她都能跨越,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会有多失落。
于悬直睇着她,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别走……”
他的嗓音沙哑低沉裹着祈求,那么脆弱无助,教她不由反抱住他,想安抚他,可是毫无根据的承诺根本说不出口。
“于悬,我不想撒谎,更不想自欺欺人,所以什么承诺誓言的,我真的说不出口,可是换个角度去想,人生本来就多风险,说不准我明天就出事了,哪里等得到我回归那一天?”
今天遇到这事教她想通了,与其胡思乱想惴惴不安,还不如把握当下,快乐每一天。
而且,她不要再跟他冷战,哪怕他闹她逗她欺负她也没关系,她不想跟他变成没交集的平行线。
“胡说!有我在,你能出什么事?”
“说说嘛,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她说着,捧起他的脸往他嘴上亲了下,羞红脸地道:“哈哈,真的好害羞,可是好过瘾。”
他长得太美,她常常看他看得入迷,有时看得内心猱牙冒出很想偷亲他,可通常都是想想而已,没想到今天真的做到了。
于悬瞪大双眸,愣在当场。
“有没有比较不气了?”她笑嘻嘻地道。
“……再亲一个。”看着她羞红却灿笑的俏颜,他满心欢喜。
洛行歌笑得羞涩,本想再亲一口,却突地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是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她侧眼望去,诧道:“爹?”
谁通知他的?
“行歌、行歌,你要不要紧?”
“爹,我没事。”洛行歌内心哀嚎,她这个爹向来最会搞事,这种情况下,她是最不想见到他的。
“怎会没事?你这气色青中带白……萧群说你被砍了一刀,到底是伤在哪里?”洛旭心急如焚,哪怕女儿已在面前,他还是担忧不已。
“侯爷,行歌是伤在背部,虽然划出的口子长,但伤口浅,大夫说只要静养个几日就不碍事了。”于悬刻意避开她中毒一事,毕竟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他认为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
洛旭听完,狠戾望去,毫不客气地抬脚就踹。
于悬见状,抿紧了嘴,退也没退地接下他这一脚,身子未动半分。
“爹!您别打他!”洛行歌急着起身却扯痛了伤口,痛得她低声喘息。
洛旭赶忙过去扶着她。“行歌、行歌,你不要紧吧。”
洛行歌趁机抓着他。“我没事,您别打他,他救了我,您还打他,这还有道理吗?”
“他是你的丈夫,没将你护好,就是该死。”
“爹!宠女儿不能毫无道理,无限上纲!这世间的曲直是非有其准则,您不能老是一心扑在我身上,不分青红皂白地敌视旁人,这样是不对的。”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动我的女儿!”
“爹!您再这样我就不理您了!”
一记正中红心的威胁,洛旭卸掉了一脸肃杀之气,像只斗败的公鸡,可怜兮兮地窝在床畔,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于悬,你要不要紧?”她一手拽着洛旭,怕他再度行凶,而另一只手则探向了于悬,想确认他有无受伤。
刚刚她爹那一脚可狠了,完全不留余地,分明是恶意把人往死里踢。
“不要紧,侯爷踹得好。”他也认为自己确实该打,确实是他没将她护好。
洛行歌攒紧眉头,很想对她爹晓以大义,可见他小媳妇般的可怜姿态,到嘴边的通篇道理还是说不出口。
她这个爹啊,就是这么教人心疼。
“你娘在世时,我没将她护好……要是再没将你护好,他日黄泉之下,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娘?”洛旭神色悲恸地低喃着。
洛行歌听了心头一紧,温声道:“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别怪于悬,也别怪萧群他们,怪就怪我自己太大意。”
“来,你跟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爹帮你把这事给查办了。”
洛行歌不由看了于悬一眼,就见于悬淡淡地摇了摇头,她清了清喉咙道:“没事,就是跟容家母女上山礼佛而已,哪知道就遇到这事了,不过不要紧,于悬已经在查了,很快就有结果。”
“就这样?”
“就这样。”
“你当你爹傻的?你爹在朝堂上混的时候,你人还不知道在哪,这样随便说说,以为我就信了?”
他十三岁时就跟在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皇上身边进了大理寺,一起经手了一些案子,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遇袭并非意外,而是一桩谋杀?
“爹……”洛行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您怎么就不信我呢?从小到大,我骗过您,瞒过您吗?”
“你可能没骗过我,但可能瞒过我什么。”
洛行歌不禁语塞,原来她爹真的是狠角色,只要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时,他办事就精明细致,可一遇到她出事,他就失去理智。
伤脑筋,说得愈多,就怕她爹知道后坏事,天晓得她爹的出现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暗算,借她爹之手将剩余的线索全都抹去?
正思索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一抬眼就见曹氏气喘喘地过来,鬓发微乱,就连簪子都歪了。
“行歌,你没事吧?”
腊月天,只见曹氏抓着手绢抹去额上的汗,赶紧走到床畔。
“我没事。”洛行歌直睇着她,笑意带着苦涩。“是谁通知了你们?”
“萧群让人通知侯爷,侯爷便立刻冲了过来,我搭了马车过来,终究是晚了点。”曹氏说话总是温柔小意,眸光慈爱,面上难掩对她的心疼。“到底是怎么回事?伤得如何?大夫怎么说的?”
洛行歌只得再把刚才跟洛旭说过的说词再说一遍。
曹氏听完,斗大的泪水像是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顺着腮边滑落。
“怎么会有人对你做这种事呢?怎么可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日黄泉之下,我该拿什么脸去见你娘亲?我兄长犯的事,还险些牵连了你,我辜负了她的请托,我……万死难辞其咎。”曹氏哽咽着声,细碎的呢喃满是自责愧疚,闻者莫不怆然。
“想哪去了,娘,我这不是没事吗?”如果是今天之前,也许她会跟她一样红了眼眶,可是今天过后,她只觉得荒唐。
“行歌,这事,爹揽下了。”洛旭阴沉着脸道。
“爹……”
“侯爷,这事我已经请示过皇上,皇上已经交代我查办。”于悬截断她未竟的话,硬是不让洛旭插手。
“你这小子要真有用,行歌会伤成如此?”
眼看着丈人又蠢蠢欲动想修理女婿,洛行歌二话不说地唉啧了声:“好疼……”
别再打她老公了,她心疼!
第十三章 可怕的双面人(1)
“行歌,你哪里疼呀?”洛旭立马回过神,看着女儿皱眉,他觉得心被捏成一团,回过头再骂,“你这小子,大夫到底是开了什么方子用了什么药,到底有没有用?你这儿要是没有上好的药材,我……”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几个丫鬟捧着数个木匣进房。
曹氏回头望去,赶忙接过木匣往桌面一搁,道:“这是我出门时特地到库房里挑的,除了伤药,还有先前大内御赐的芙蓉膏,可以生肌去疤的,这儿还有三百年的老参,以及一些可以补血补气的药材,还请于都督让大夫看过,挑些适合行歌体质的用上。”
就见曹氏将木匣都打开,里头琳琅满目的药材少说也三十来种,更别提那些可以直接涂抹的瓶瓶罐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库房药材都搬空了。
作为一个继室,曹氏无庸置疑是无可挑剔的。
“幸好你知道捎些药材来。”洛旭喜笑颜开地道。
“你呀,我知道你担心行歌,肯定什么都抛诸脑后,我只得把药材找齐,赶紧送过来。”
“幸好有你。”洛旭由衷道。
曹氏娇瞋他一眼。“孩子面前,说什么呢。好了,行歌有伤在身,你得让她好生休息,吃了药多休息才好得快。”
“对呀,爹,我困了。”洛行歌赶紧打了个哈欠配合,就见曹氏朝她笑得慈爱又宠溺,随即将洛旭给拉走。
屋里顿时静谧无声,于悬看着她,两人似乎不须言语,心灵便相通。
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对比曹氏待她的好……那真是太可怕了,她怎能佯装得毫无破绽?
洛行歌终于可以好好静养,只是没想到所谓的静养真的是很安静地养着,而且形同软禁。
“快过年了……咱们府里挺喜气的。”她看向窗外,到处张灯结彩,还真有年节的气氛。
她的自由只剩一个框框,窗外再冷,至少很自由。
“毕竟咱们才刚成亲,喜气点是必要的。”他把窗子关小了点。
“欸,我不能到外头走动,难道让我看点外头景致都不成?”几天了?她到底被困在房里几天了?她都不会数了。
“风冷。”
她苦着脸,是啊,下雪了当然冷,可是偶尔她也想要冻一下的,冻一下多好,精神就来了。
正暗自催眠自己身在大自然之中,享受雪淋风吹的美好时光,却听见指头轻敲桌面的声响,她垂眼看着榻几上的棋盘,有些兴致缺缺地拿起了黑子往上头一摆,随意地问了声,“都几日了,你不进衙门,这样好吗?”
“该审讯、缉捕的,自然有人去做,待结局出来再告知我一声便可。”于悬也很随意地摆了颗白子。
“所以……你真不打算把温家兄弟放出来?”
把温家兄弟逮进北镇抚司的那个晚上,他们就全招了。温家因为温弦一事对她心生不满,很想找人吓吓她,于是温家一个管事就好心地替主子们解忧,帮忙联系人,还厉害到埋伏在山道上。
他们把事都推到那个管事身上,可惜的是,管事死了,线索一断,谁也帮不了温家。
温氏和于恕为了温家这桩破事来找过他,他的说词一致,两人只能败兴而归。
明面是如此,可就如于悬先前分析的,这分明是嫁祸给温家兄弟,毕竟她出门是临时决定的,会知道她何时出门并安排人手,那就只有凶手了。
说来,他真的很坏,明知道不是温家兄弟干的,却还是把人押在大牢里。
“那是皇上的命令。”于悬喰笑道。
洛旭禀报了皇上,皇上必定震怒,如今管事死了,温家兄弟是不可能回府过年节了,就等吧,等到真相大白那天,看皇上心情才能决定他们何时回家。
洛行歌叹了口气,太受宠爱只会替她树敌无数。
“可是咱们顺着曹氏的计谋,假装什么都没察觉,除了降低她的防心,还能有什么帮助?”就算他们知道凶手是曹氏,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曹氏行事狠绝,压根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好比黄氏的丫鬟宝莲,在黄氏死的那天回去曹家,说是曹在德要将她发卖,却发现她的房里有官银,认为她偷窃,将她押到官府,人还没审,当夜就死在牢里了。
手段极为狠毒,设计一环又一环,无迹可循。
“怎会没有?还没查出你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再者……曹氏急着动手,必定是有某种原因,只要那事不解决,肯定会再对你出手,这次绝不会再纵放。”他会布下天罗地网,绝对罪证确凿将人逮住。
“要不,年初二回家时,我试探试探?”
“不用。”
“试试嘛,尤其又是在我家的地盘上,哪可能出事?”她爹以保护她为由,派了重兵进了安国公府,温氏知道了也不敢吭声,谁让她温家子弟是最大嫌疑人呢?于悬骨节分明的长指敲了敲桌面。“该你落子了。”
啧,就这么不信她?她垂眼看着棋盘,眉头无奈地皱起。“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让了。”
“哪有?”
于悬指着棋盘上数个早能围堵却没围堵的缺口,洛行歌这才悻悻然把棋子丢回小盅里。
“你确定你真的爱我吗?”他的嘴偶尔很贱,而且很喜欢偶尔用行动羞辱她,让她感觉他的爱情开始薄弱。
“我没说过。”
洛行歌倒抽口气。“你不爱我?”于悬目色懒懒地看着她,不知道她现在又在玩哪一出。
她养伤,他请假在家陪她,照顾她;她闲着慌,不能练拳习武,只好拉着他下棋,可惜她的棋艺实在很不怎么样,他让到不知道该怎么让,干脆闭着眼随便落子,可她还是赢不了……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让?
“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其实是姑娘家,所以不能爱我?”
于悬闭了闭眼,用眼神警告她,千万别再捋虎须,也许他应该找个机会跟她说说,他非常讨厌任何人拿他的脸作文章,他已经忍她够久了。
“我的武艺、我的身形还不足以让你认出我是男人?”看来她脑袋不好眼力也不好……他怎么就看上这种的?
“嘿,你下棋赢我,可是角力没赢过我。连我都赢不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所以来吧,比划比划,她关在房里太久,觉得浑身都快生钥了,赶紧陪她动一动。
她的伤早就好了,却还是连房门都不准她踏出一步,简直要逼死她这个户外派的运动员。保护过度等同二次戕害,她有必要让他明白这一点。
于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看向她,蓦地关了窗,下了榻。
要开打了?洛行歌跟着起身,打算先热身热身,省得伤到筋骨,可是就在她抬腿拉筋时,听见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不解望去,就见他正在月兑外袍。
看着关上的窗,有点微暗的内室,再看向已经月兑到剩下中衣的他,嗯……也是,其实要练武真没必要穿太多,免得累赘,而且把窗关上,才不会让他的下属瞧见他被修理得很狼狈的模样。
才想着,见他连中衣也爽快地月兑下。
啊……半果练武也很合宜,对她来说,他有没有穿衣服压根无所谓,毕竟并不是只抓衣襟才丢得出去。
来吧,这次她单纯以手为主,以脚为辅,绝对要他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