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说心事主动献吻(1)
屋子里,大夫正在给洛行歌诊脉,于悬冷凝着俊颜不发一语,直到大夫收起诊脉的手,他才低声询问:“县主的状况如何?”
大夫沉吟了下才道:“都督,县主这状况极为特殊……她中了毒,可是……”
“伤口上有毒?”他诧道。
方才是他亲自清理伤口,他并没瞧见黑血。
“不是,是体内有毒,而且是累积许久的毒。”
“……是什么样的毒?”
“若是依脉象推断,恐是断肠草。”
于悬痛眯起着眼,道:“若真是断肠草,恐怕她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才说古怪。”大夫抚着长须想了下,才又道:“但若是极少的量一点一滴地从膳食里渗入,倒也有可能。”
“大夫,你也给我诊个脉。”
大夫虽不解,却也立刻给他诊了脉,半晌抚须道:“都督的脉象强而有力,身强体健的得很。”
“所以,除了膳食之外,还有无其他投毒方式?”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一日三餐皆从小厨房而出,有时是她自个儿捣鼓的,而他一日三餐,约莫有两顿饭是在家里吃的,她要真因为如此长期累积断肠草毒,他也会有。
大夫想了想,道:“若是有燃香或配戴香囊习惯,也有可能。”
这下子,于悬是真的不解了,她并没有燃香的习惯,更不曾在她身上瞧见香囊,这毒到底是从哪来的?
“她身上的毒能解吗?与她的昏厥可有关?”
“能解,但需要一段时日,至于县主昏厥确实也与毒有关,长期缓慢的毒素入体,并不会让人察觉,一点头疼脑热也不奇怪,可这毒日积月累,症状会逐渐加重,直到毁坏五脏六腑,最终只剩一条路。”
于悬阴沉着脸,拳头松了又握,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有劳大夫开方子,只要是合适的药材尽管说,我必能调到药材。”
大夫应了声,便到隔壁的堂屋开药方。
于悬垂着眼,注视着面无血色的洛行歌,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毒,而他浑然未觉。
他甚至没有察觉她有任何异状,或许哪怕她身有不适也不会告诉他。
如果不是经这一事,也许她会逐渐凋零,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思及此,他的心狠颤了下,从骨子里泛开一阵恶寒,俨然无法承受这事发生。
“大人,活口送去北镇抚司衙门了。”突地,外头响起涂胜的声音。
“可让伏刚审问了?”他吸了口气,稳住心绪才问。
“伏大人说了,请大人静待佳音。”涂胜顿了下,又道:“萧群想知道县主的现状如何。”
“叫他滚。”
门外的涂胜为难地看了眼身旁的萧群,想替萧群求情,可是大人已经很久没用这种冷嗓说话,在在显示他心绪不佳,还是别问了。
于是他朝萧群使了个眼色比了比旁边,萧群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瞧见隔壁堂屋里似乎有个老者正伏案写什么,赶紧快步走去。
于悬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依旧昏睡的洛行歌,掀袍在床畔坐下。
为何这天地间竟出现了个教他如此牵肠挂肚之人?
洛行歌半梦半醒,像是听见什么刻意压低声响的交谈声,可她醒不过来,只觉得好疲倦,又觉得头疼背也疼……她这是生病了吗?
唉,她很少生病的,可是这躯体实在太弱,她想办法调理还是有限。
算了,太累了,还是再睡一会吧。
“……温家?”
“说是温家二房的嫡二公子温潜买凶所为。”涂胜压低声音道。
于悬微眯起眼,突地哼笑了声。“涂胜,依你所见,那些黑衣人像是寻常杀手?”
“恐怕不寻常,一个个身手矫健,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要说是大内高手都不为过。”
“温潜买得起这种凶?”不是他看不起温家,而是依温家的人脉和家底,想要找到这种近似大内高手的杀手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有人刻意牵线。
“呃……”
“让伏刚再审。”
“是,属下马上差人传话……对了,大夫说了,药得趁热喝,要是凉了就没效用了。”涂胜看着于悬手上端的药盅。
“知道了。”
关上门,于悬端着药盅回头,就见洛行歌已然清醒,正抬眼看着他。
“醒了?”他大步走向她,很自然地往床畔一坐。
“逮住行凶之人了?”洛行歌劈头就问。
她的脑袋还不怎么清醒,可听到他和涂胜简单几句的交谈,猛地想起她中了埋伏,要不是他带人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悬闻言,俊脸一沉,把药盅往桌几上一搁,作势要将她抱起。
洛行歌吓了跳,下意识闪躲,顿时痛得嘶叫连连。
于悬见状,脸都黑了大半。“躲?你躲什么?”
“不是……你突然靠过来会吓到我。”天啊,她的背部着火了吗,好痛啊!
“吓?你不是说我长得美,能吓到你什么?”
洛行歌痛归痛,还是能察觉到他异常恶劣的心情。
“你……心情不好?”分点神打量他,别说笑意了,整张脸简直像是浸在冰里头,冷得她快打颤。
“还行,我也想知道你还能怎么惹火我。”
她?她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对了,他们还在冷战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不是故意的都能惹火我,要是故意的还得了?”
洛行歌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的袖角,软声道:“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于悬抿了抿嘴,再次靠近她,见她乖乖地不闪也不躲,他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将药盅递到她手里。“喝药。”
洛行歌看着黑抹抹的中药,内心哀嚎着,但还是一鼓作气地吞下去,至少苦的时间比较少。
就在她吞下药汤,一阵干呕感涌上时,一块甜饴送到她的嘴边,哪怕她不嗜甜,也毫不犹豫地含入口,实在是这药腥臭得过分。
指尖被她的唇微微掠过,于悬心尖抖了下,随即将念想甩到一边,拿了引枕往她身后一靠,道:“我气的是,你没跟我说一声就出门。”
洛行歌呆了下。“我……我有差人通知你,还问你要不要一道去呢。”
“没有,告知我的人是我留在府里的暗卫,他是找了人问清你要做什么,才赶紧到衙门找我。”
“不对,我明明有让萧群派人通知你,你把萧群找来。”她急道,忘了背后有伤,一坐直身子就痛得龃牙咧嘴。
于悬眉头皱了下。“你冷静点,人要是跑了,你现在要找也找不到,若是没跑,想找来还难吗?犯得着让你这般着急又弄痛伤口,要是口子再裂开,非留疤不可。”
“留疤就留疤啊,反正又没人看到。”伤口在背部靠近右肩胛骨的位置,能瞧见这处伤疤的人应该不会存在。
“我会看。”
“你?”
“看不得?”
“……你没事干么看?”难道他已经看见了?是说,背部嘛,被看见也没什么……吧。
“我吃饱撑着,不成吗?”
面对他强硬的态度,洛行歌只能乖乖装鹤鹑,不再企图激怒他。
虽说他生气的脸看起来比平常更真实更帅气,但没有人喜欢面对生气的人,尤其那把火还是她点的……
“不对,我有差人通知,只是阴错阳差没通知到你,现在误会解开了,你干么还生气?”
“气你就是个傻的,如果不是我带人赶到,你知道你们会是什么下场?”他声薄如刃,一字一句地刚进她心底。“那对母女值得你拿命去挡?”
洛行歌微眯着眼,一脸反省地道:“这个……人就在我面前,没有不护着的道理,况且她们是为了我好才邀我出门,我实在是察觉得太慢了,而且那些人太强了,全都是高手,不知道萧群他们有没有受伤……对了,容……”
“你还管他们有没有受伤?没将你护好,要他们去死都应该!”于悬简直想掐死她算了。
“欸……话不是这么说,无端端遇埋伏,害他们差点送命,不对的人是我,你别怪他们。”
“那么,怪谁?”
“……怪我。”她垂着脸含着糖,却觉得糖一点都不甜,好涩。
于悬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大的火也被消弭大半。“这事我会查,你乖乖养伤便是。”
洛行歌乖巧应了声,想起容寻音对她提起的流言,赶忙一股脑地倒出。“这种类型的流言常见吗?”说着将自己听到的话重复了一次。
于悬听完,不发一语。
他才刚听月下漭提及这事,容家母女便也告知她这事,还想着帮她辟谣,难道说已经流传一阵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这事你不须担心,我会处理。”
“你觉得会是谁丢出这种流言?”
“……我被你这事吓到,哪有心思想其他?”他随口搪塞着。
其实这人的身分压根不难猜,她是因为没有细想才没发觉。
能知晓她身有异状,拿邪祟附身影射的人,不正是与她最亲近的人?
这等于完全证实他的推算,恼人的是,只要曹在望不开口,他就没有其他证据能让这人认罪。
“可是刚刚我听涂胜和你说话,好像是说这次是温家的人买凶?”
“他没那本事。”
“所以,你认为那个黑衣人说谎,故意嫁祸温家?”
于悬垂眼瞅着她,道:“那些人假扮上山礼佛的人,事先埋伏,准备将你前后夹击,而你要和容家母女上山的事有谁知道?”
“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还让萧群派人通知你……会是他背叛我,连系对方对我下手?”问出口后,她立刻否认这个猜想,因为混战中,萧群一直想办法腾出手要将她护住。
“他不会。”虽然对萧群极度不满,于悬还是据实以告。
“你这么确定?”怪了,当时要留下萧群,他还不乐意得很呢。“每回我跟他说话时,他总是带点嫌恶,尽可能离我远一点。”
于悬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是怕再遭你调戏,能离多远他自然离多远。”
“你怎么知道?”一问出口,洛行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嗯,毕竟我是过来人。”于悬笑眯眼。
洛行歌只能装乖兼卖萌,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以为曹在望被关押,我应该就没事了,谁知道竟然遇到埋伏……那些黑衣人跟京卫无关?”
京卫和锦衣卫一样,都是从最强的禁军里头挑人,身手就不用多说了。
“目前还不得而知,横竖对方是打算把黑锅丢给温家。”
“可没道理呀,我是临时出门,温家人怎么会知道?”
于悬看着她,再往东边的方向望去,洛行歌马上意会,她从这里出入,温氏看在眼里,
通风报信,一切合理到无话可说。
“可是如果为了替温弦出口气而对我下手,那简直是蠢到自找死路,还拿整个温家陪葬,温家人再蠢也没蠢到这种地步。”
“确实是如此,在我眼里,温家是支使不了那等高手,眼前的关键是必须先确定你的暗卫里头是否有凶手的眼线。如果有,从侯爷那边可以查起;如果没有……那么,躲在暗处的凶手,十足棘手。”手段俐落,不留证据,哪怕知道凶手是谁都无法将之缉捕,这点令人相当不快。
“为什么非杀了我不可?”洛行歌状似喃喃自语。
为什么一直要杀她?原主不曾做过十恶不赦的事,不至于引发如此深沉的杀机,可杀意却是一波一波未消停。
于悬见她面露哀伤,伸手想轻抚她的头安抚她,却突地听见涂胜的声音——
“大人,伏大人那里传来消息了。”
于悬随即缩回手,起身开门。“他怎么说?”
“他说确定是温家,那个黑衣人让绽骑去家中搜出了温家给的银票。”
于悬眉头微扬,还未开口,涂胜又道:“刚刚萧群说,暗卫里折了个人,但不是在保安寺遇袭所致,而是去通报县主先行上山消息的暗卫。”
于悬闭了闭眼,冷声道:“让伏刚令耀骑立刻前往温家,将温家几位爷儿全押进北镇抚司。”
涂胜应了声,马不停蹄地离去。
第十二章 说心事主动献吻(2)
于悬走回床边,不用他多说什么,相信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真的是温家人做的?”
于悬摇了摇头。“那等高手行事,怎会蠢得还留下买家给的银票?看似合理,实则不然。”
“可是你不是让人去押温家人?”
“如果对方希望我这么做,我便姑且顺势而为,静观其变。”说到这儿,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大夫替你诊脉时,说你体内有毒。”
“剑有抹毒?”
“不是,是慢慢渗进你体内的毒,你想想,你出阁前后是否有焚香或是配戴香囊的习惯?”
洛行歌努力地回想,道:“在家里时,有时会焚香,可我嫌那味道太浓,所以不让听雨弄那些,至于香囊什么的,我身上根本不挂东西的。”
“还是……饮食?”
洛行歌想也没想地摇头。“小厨房是周嬷嬷负责的,她做事很经心,甚至有时还会拿银针试毒呢。”
“她没事为何要试毒?”
“她说……怕婆母……”洛行歌咳了声,说得极为隐晦。
于悬了然于心,从头再捋了捋线索。“毒能入体的方式很多种,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方式。”
洛行歌皱着眉,没心眼地道:“你也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懂得不多,几乎都是由家里安排,哪里会……”
她突地顿住,于悬的眉心跟着跳了下。
“……曹氏。”洛行歌突道。
她爹对她的溺爱是在态度与行事上,而她的生活起居、细支杂项都是曹氏安排的……曹氏符合当初他们一起分析的条件。
于悬不语,因为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洛旭和曹氏,所以从一开始他怀疑曹氏时就没透露半分,没想到洛行歌突然精明起来,自己推敲出答案。
当洛行歌道出曹氏二字,半遮半掩的迷雾瞬间消失无踪,推论起来毫不违和。
“安国公府的宴会,曹氏是最有机会动手也最不会让人起疑,她的性子向来表现得平和亲切,问起谁家的事她无所不知……由她策划,曹在望执行,杀了我好得到我的嫁妆,曹在望的亏空得以补齐,洛家也没有碍眼的人……是这样吗?”
说着说着,洛行歌红了眼眶。
真的是曹氏吗?在她出阁那日,一番言语情深意重,催红了她的眼,事实上曹氏嘴里说着不舍,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借刀杀人除去她?
于悬将她搂进怀里。“别哭,你还有我。”
洛行歌抿紧嘴,不让眸底的泪水滑落。
“你……别让我担心。”
那无奈至极的嗓音裹着叹息,暖暖地烫进她的心里,她缓缓抬眼,那张有时似笑非笑有时冷沉慑人的脸,此刻喰满挥之不去的担忧。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沉而匀的心跳声,喰着浓浓鼻音道:“于悬,我怕有一天我会回去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