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瞧着他的吃相,就觉得这烙饼美味极了,充分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就说了,除了女红之外,她真的是十八般武艺皆通。
正沾沾自喜,雷持音就见厨房外有人走近,光看身形,她还以为是空济,仔细再打量,才发现是空澧。
易承雍侧眼望去,欲张口又顿了下,目光未动,只是静静地打量来者。
一旁的雷持音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盯着门口的人看是为哪桩。
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知道他是个寡言的人,大概是因为这样,空济跟他培养出了默契,有时光是一个眼神,空济就知道他的心思,也许他现在也是用眼神在交代什么?不过……
“爷,怎么不见空济?”待会就要出门了,就她所知,通常出门时都是由空济驾马车的。
易承雍没吭声,垂下眼睫像是在思索什么。
“还是说等一下是空澧要驾马车载咱们过去?”她说着指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空澧。
虽说她不知道他在通阳忙什么,但相信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的机密事,想当然耳空济去哪,又去做了什么,他自然是不会告知的。
所以也许是空济上哪忙了才让空澧代劳,对不?
岂知,他还是不吭声。
真不好聊的人……雷持音无奈极了,只好继续啃她的烙饼,边想着一会儿要马车走得快一点,否则冷了味道就差了。
“空澧。”
“在。”空澧踏进厨房里,垂首等候命令。
“你的珠穗在哪?”
空澧愣了下,手往腰间一抚,惊觉随身的红玛瑙珠穗不见,忙道:“主子,空济外出前差人通知属下随侍主子,属下急急忙忙过来,一时忘了佩戴,还请主子恕罪。”
易承雍脸色平淡,眸光却冷得足以冰冻一切,只道:“去戴上。”
“是。”
雷持音嘴里还咬着烙饼,看着空澧离去的背影,再看向易承雍的侧脸,月兑口道:“爷生气了?”
易承雍懒懒扬眉,斜睨着她。
“……当我没说。”她还是继续啃她的烙饼好了。
有时她会忘了这个男人的身分有多尊贵,说起话来没个分寸,往后她会谨记在心。
不过他倒是很注意细节,连空澧有没有戴珠穗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怀疑他刚刚都不吭声,是因为发现空澧没戴珠穗所以生气了。
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还是说,珠穗有什么意义?
对了,似乎他身边的护卫都佩戴着珠穗,只是不同玉石罢了。
第三章 靠厨艺勾起回忆(2)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在城南的一家玉匠坊停下。
正在打盹的守门小厮抬眼打了个哈欠,见有人从马车下来,便起身挥着手,“咱们师傅不在,还请回。”
“这位小哥可知道冯大师上哪了?”雷持音一下马车便端着笑脸,姿态万般柔软。
小厮见是个秀丽清媚的姑娘,笑意微漾,娇美可人,俨然像是桃花仙下凡,顿时看直了眼,傻愣愣地道:“师傅买酒去了。”
“我能否在这儿等?”
“行行行。”小厮像是被迷了魂,连退了两步让她进门。“待这儿,可以挡着风。”
“多谢小哥。”雷持音提着食盒,笑容可掬地道谢。
小厮忙摇着手,晃头晃脑的,不住地偷打量她,正想开口跟她攀谈两句,便见冯学刚从街角走来。
“师傅,这位姑娘找您。”小厮忙喊道。
冯学刚身形如竹挺拔修长,睨了雷持音一眼,便视若无睹地从她身旁走过,话也不说一句。
“小女子雷氏见过冯大师。”雷持音压根不以为忤,哪怕他背对着自己,还是朝他福了福身,尽到了礼数。
冯学刚脚步一顿,缓缓地回过头,眯起眼,他目光如刃,毫不客气地打量她,却是吭也不吭一声。
“哪来的雷氏?”半晌,他才问。
“京城雷氏。”她笑答。
“京城里姓雷的不多。”他沉吟着。
“确实,小女子……小女子曾听大伯父多次提及冯大师,还说大师手艺高超,见识广博,若有玉石方面的问题都能上门请大师解惑,对大师慕名已久,方巧小女子到通阳城,便想着给冯大师送来明州烙饼,让冯大师解解馋。”她确实有堂妹,也已经出阁,这说法天衣无缝得很。
原本带着几分戒备疑惑的冯学刚,一听到明州烙饼,双眼立刻发亮,“恪饼在哪?”
“在这。”她赶紧将食盒奉上。
“走走走,既然是雷家的人,那就进来吧。”他欣喜喊着,让下人备茶。
雷持音笑眯眼,回头朝马车上的人笑了下:便跟着冯学刚进了主厅前的一座亭子。
才刚坐下,冯学刚已经取出烙饼,豪气地咬下一大口,可这一口却让他愣怔住,皱着眉嚼了好几下,问:“这烙饼是谁做的?”
“小女子做的。”
“是吗?倒是和持音那丫头做的味儿很像。”
雷持音心底意外极了,她还不知道他的嘴这般刁,竟还记得她做的味道,毕竟她不过做过一回让他尝鲜罢了。虽说那回他尝到时,还将她大大地夸了一番,但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还是个丫头片子,而他是个少年,却已在通州一带极富盛名。
“是持音姊姊教的好。”
“果真是持音那丫头教的……”呢喃着,他垂下眼睫突然不语了。
雷持音瞅着他,不禁想,难不成他这是在为她的早逝难过?
“冯大师,持音姊姊生前过得很好,每天都是开心度日的。”他的神情太落寞,教她忍不住出言劝慰。
谁知冯学刚一抬脸,狭长美目满是怒焰,“她哪里过得很好?她哪里开心度日?我说她就是个傻的,从没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竟蠢得为了照顾表妹嫁进卓家,最后还遭自己的夫君毒杀而死,要不是那混蛋早已烧成灰,我都想进京鞭那混蛋的尸了!”
雷持音被他毫不遮掩的怒焰给吓得呆住,她从不知道原来他这般关怀自己,毕竟她最后一次到通阳城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而他待她始终不冷不热,唯有她拿出珞饼时,他才会漾开笑脸。
“都两年了,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要不是雷持言烂着我,我早就——”说到此处,冯学刚蓦地察觉自己的语气不对,一抬眼就见她错愕地瞠圆眼,心想她恐是察觉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横竖人都已经不在了,名声什么的还重要吗?
呼了口气,趁着下人上茶的当头,他敛了怒火,状似平淡地问:“你特地上门,不会是纯粹送烙饼过来的吧?”
雷持音脸色僵硬,本是想追问什么两年,她不是才刚离世吗?可被他一问,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棹衡了一下,先压下自己的困惑,道:“确实是有件事想麻烦大师。”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张画,在他面前摊开,“不知道大师是否瞧过这只玉扳指?”
冯学刚只看了一眼,不答反问,“你作的画?”
“是。”
“看来持音不只与卓家表妹交好,与你也相当要好,要不怎会连画技都一并教你。”说着他险些就要轻抚画作。
雷持音愣愣的,觉得今儿个意外得到许多消息,让她脑袋里一团乱,只能按捺住情绪,顺着话意道:“持音姊姊人好,我也只学了她的七八成罢了。”事实上,她可没教过她堂妹,反倒是教了小雅,而小雅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想起小雅,她不由得想,假设已经过了两年,冯学刚也知晓一些京城的消息,那么要是问些小雅的事他许是知情的,是不?
可,要怎么问?
“人好有什么用?”他哼了声,将画纸递还给她。“这是我雕的玉扳指,你找这个做什么?”
雷持音喜出望外地道:“果真是,一瞧见那玉扳指上的深浮雕,我就知道一定出自你的手艺。”话落,见他微扬眉看着自己,她马上又接了句,“以往听持音姊姊说过,大师的深浅浮雕技法是一绝。”
“是吗?她这么说过?”
“嗯,持音姊姊向来欣赏大师的手艺,之前和表妹开设端玉阁时,还曾打过念头,想要聘大师进京呢。”
“我才不去。”他呋了声,神色渐有不耐,“说吧,你找这玉扳指做什么?”
“不是要找玉扳指,而是找这玉扳指的主人,既然这玉扳指是出自大师之手,想必该有纪录是谁下的单。”凡是接单的生意,必定会留下委托人的姓氏住所等等重要消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雷持音傻住,这人非要在这当头又犯脾气?她刚刚是说了哪句话招惹他了?这人什么都好,偏偏就是性情古怪,说风是雨的,教人模不着头绪。
“大师,这个玉扳指牵扯到一件命案,偏巧被我撞见了,我遭人怀疑,想要自清就得要拿出证据,要是找到订制这玉扳指的人就能帮我洗清嫌疑。”她低声下气地请求着。
“关我什么事?”冯学刚冷漠地道。
雷持音傻眼,这人是不是要逼她掀开底牌才得以相助?可问题是,她说了他会信吗?
她终究只能说:“大师,看在持音姊姊的分上……”
“她已经死了。”
“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你跟她的情分也断了?也是,这年头还有谁念旧情,又不是人人都有侠义心肠,是我误解了,还请包涵。”话落,冷睨了他一眼,她随即起身。
冯学刚愣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刚刚那一席话让他感觉就像是持音在拐弯损他一样,持音那丫头样样好,可偏那张嘴就是长坏了。
“给我站住!”见她头也不回的走远,冯学刚喝道。
雷持音停下脚步,懒懒回眸,“惹恼大师了吗?瞧我傻的,大师早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之心,三言两语哪穿得透?”
“你……”
“小女子告辞。”她朱唇轻启,身姿端正,眸色却不掩鄙夷。
她要真是洗刷不了冤屈,那也是她的命,但待她死后,遭拘魂之前,肯定夜夜入他的梦,痛快地骂他一顿。
冯学刚一口白牙都快咬碎了,见她真要走,便吼道:“那是个牙人,姓庄,听说是城里最大的牙行老板。”他是倒了哪门子的楣,天生都怕她们姓雷的姑娘!
雷持音脚步一顿,转过身,婷婷袅袅福了福身子,“小女子在此谢过冯大师救命之恩,还有,烙饼得要趁热吃,冷了可就不酥脆了。”
话落,她转身就走,走得极快,甚至小跑步了起来,而冯学刚瞪着她的背影,神色恍惚,总觉得他看见雷持音了。
雷家的姑娘……性情、动作都这般相似吗?
他呆站在亭子里好半晌,直到小厮又领了人进来,他都浑然未觉。
“学刚。”
来人唤道,他才回过神瞪着对方月兑口道:“持言,你们雷家的姑娘性情都是一样的吗?”
雷持言被他没头没尾的问话给弄懵了,“你在说什么?”
“方才有个姑娘说是持音的堂妹……”冯学刚将方才的事说过一遍,而后拿起了已经半冷的洛饼。“这味道可真像极了持音的手艺。”
“学刚,我确实有个堂妹,可是她嫁在京里,不可能来到通阳城,甚至莫名其妙被污蔑成凶手,再者,那个堂妹并未跟着持音学过厨艺或画技,更正确的说,我们家两房并不亲近。”
他到通州巡视矿场,再顺道拜访冯学刚,这是每年都会做的事,只是打从冯学刚得知持音的死讯后,总是挂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头一次瞧他这般有精神。
“可是这味道真的和持音的手艺很像,不信你尝。”他从食盒里再取出一份递给雷持言。
雷持言本想安慰他不过是遇上无伤大雅的骗子,可还是拗不过他的接过烙饼尝了口,这一吃,雷持言也愕然,这味道……
“像吧!”冯学刚道。
雷持言彻底无言。持音的厨艺虽是母亲手把手教的,可持音做的各种佳肴却有自个儿的风味,而且皆迎合小雅的口味,那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这味道确实是持音的手艺,再加上冯学刚方才提及的画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姑娘在哪?”
“走了。”
“可知道她住所在何处?”
“谁会问一个陌生姑娘家的住所?”冯学刚才不会说方才自己被那酷似雷持音口吻的话语给震慑住,哪里还会记得该做什么。
“把她的面貌画出来。”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历,但这事透着古怪,总觉得必须查查。
冯学刚立刻差人备妥纸笔,飞快地在纸上作画。
雷持言在旁看着,就在画快完成时,他月兑口道:“是她?”
“她是谁?真不是你堂妹?”
雷持言眉头深锁不语。
第四章 对他而言特别的存在(1)
马车在城南的大街上慢悠悠地行走着,雷持音一上马车就兴匆匆地将第一手的消息告知,然后恳切地道:“所以,爷赶紧差人去查。”快快还她清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黑锅,成了代罪羔羊。
易承雍敛下长睫,“没想到你口中的玛大师竟如此年轻。”
他原以为冯大师会是个年过半百的玉匠,没想到顶多二十多岁,而从马车的窗子望去,能见到她笑容满面地与之坐在亭内交谈,熟络得不像是初次见面。
感觉上,议该只识得他的。
以她的年纪,不该与外男如此亲近,而能够如此亲近的,大抵关系匪浅,在如此情况之下,要他如何能信她所说的消息?谁知道是不是冯学刚为她说谎?
可偏偏她一脸坦荡,彷佛没有一丝城府,反教他怀疑起自己这双眼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教他看不穿她深藏内心的心计?
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雷持音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这跟爷想追查的事有关吗?”
“你认识那个人。”
“咦?”
“你说谈不上认识,可你的表情却拆穿你的谎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举发她的罪行,灿若星子的眸不带温度地瞅着她。
雷持音张了张口,有些百口莫辩,她不是故意说谎,而是她的处境真的不容许她坦白。
她知道他并不信任她,如果她说认识冯学刚,他事后不会去查吗?这一查不就露馅了,因为冯学刚根本不识得换了个身子的她,这样岂不是又会引起他的怀疑?
然而她没想到这男人眼睛这么利,谎言被拆穿,反倒更快引起他的猜疑……天啊,她还没消弭他原本对她的质疑,眼前更是雪上加霜了,到底是想逼死谁?
“爷的眼真利,可爷不觉得奇怪,为何我识得他,他却不识得我?”半晌,她笑得苦涩的反问着。
易承雍面无表情,从她的眉眼之间隐约能瞧见她的无奈,可他却不懂她的无奈是为哪桩,他也不追问此事,只严肃地道:“雷氏,想要我信你,你就必须想办法让我相信,否则我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