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脸无聊的祝锦儿看见肉肉后表情很微妙,可毕竟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看到肉肉实在有趣,熊耶,真真实实的熊,可不是小鸟小猫,她小跑到儿金金面前,“给我抱!”
“等它跟你熟一些吧,它对陌生人有戒心,要是咬伤你可麻烦了。”肉肉是野生的小熊,出生后也不知跟了它娘在深山里讨了多久的生活,刚带回来那会儿,就算给它吃食,也只能远远放着,等它自己过来吃,完全不亲人,再说它娘那一熊掌让人非常记忆犹新,所以儿金金不想造次,也不敢造次,伤了自己都好说,要是伤了别人就难办了。
可她一番好意却丢进了大水沟,祝锦儿抿了抿嘴,转身跑回儿立河身边,娇声撒娇告状,“爹,我要那只小熊,你叫她给我!我要!”
儿立河面对这从小把她寄居在大哥家,再见却已经嫁人为妻的女儿,实在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女儿亭亭玉立,面貌还有六分妻子模样,却又更为出挑,儿立河一开始有些不知如何启齿,可小女儿软糯糯的要求,又见那只小熊着实可爱,还是开了口,“灵灵,你是姊姊,有好东西也该想着妹妹,就借锦儿玩一会儿。”
“肉肉不亲人,在我这里个把月了,也是最近几日才与我亲近起来,锦儿妹妹与它初见,又细皮女敕肉的,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担待不起,还是不要好了。”儿金金很干脆的拒绝。
没等儿立河再说什么,祝锦儿便不开心了,她嚷嚷道:“爹骗人,骗锦儿说什么这个姊姊温柔又善良,我想借她的熊玩一会儿都不肯,哪里温柔善良了,就是个村姑,小气又自私!”
这话听得不只儿立河色变,一旁完全把自己当屏条壁饰的苏雪霁也沉了脸。
“这么稀罕的东西,爹,你得帮我要到手,否则我回去一定告诉娘你对我不好,还把我拐到这么乡下的臭地方,让娘修理你!”在家里蛮横习惯的小姑娘,信口就来。
儿金金对儿立河在家中的地位如何,没有任何想法,但是,看着应该不怎样。
对祝锦儿来说,她想要什么,从没有拿不到的,父亲畏惧娘亲,凡事只要她讨要,这个爹就会设法替她找来,比谁都好使唤。
儿立河一张白净的脸皮又红又紫,他向来习惯小女儿的无理取闹,以前答应了也没什么,但是这回,大女儿看着也不像那种肯如他所愿的人……
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又向儿金金讨要,儿金金干脆把已经吃完木薯的肉肉放下地板,拍拍它圆圆的小,“好啦,吃了点心,回去睡觉罗!”
肉肉转过身又蹭了她好几下,高高兴兴的回去自己房间了。
红着眼睛的祝锦儿发出一声尖叫,索性像市井妇人撒泼那样坐在地上哭闹个不停。儿金金掏了掏耳朵。这样的好家教,宠坏了的姑娘,她的爹娘心里都在想什么?
儿立河见大女儿打了他的脸,又见小女儿哭闹不休,虽然摆出父亲的威严喝斥了祝锦儿,让嬷嬷来把她带出去,但是对着儿金金也没了一开始的好言好语和谨慎,脸色整个黑了下去。
他不再谈那些题外话,方才想徐徐图之的心情也没有了。“你成亲的事,爹一无所知,你伯娘也太不应该,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你许了人,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为什么不等着爹回来替你作主?”
儿立河对儿立铮显然有诸多不满,他在大哥家就已经吃了顿排头,而且这女儿从他进来到现在都没叫过他,这不是摆明着隔阂?
他一阵心烦气躁!
“等不了。”儿金金应的更为冷淡,把之前那点客套都收干净了。
这时候你倒是人家爹了,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不怪她冷漠,她不是原主,对儿立铮这便宜爹没有半点感情,这时候要她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来,她做不到,也没必要。
“你这亲事我不答应,爹今日来,是要带你回秀州的,你去把行李收收,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他如今已是秀州市舶提举司的副提举,想替她找一门合意又门当户对的亲事轻而易举。
说半天,他就没把苏雪霁放在眼底。不过一个小小秀才,科举之路又远又长,他想继续往上爬,十年八年,了不起一个八品小官,这样一个穷酸能给女儿什么荣华富贵的将来,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利益?
苏雪霁神情寡淡,无忧无怒也无惧,对儿立河的自以为是,且对自己看不上眼,丝毫不以为杵。
小妻子很少提起她这父亲,打这位泰山一进门,他从妻子的态度也看出门道来了,她和这个爹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
也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的确是能记事了,她娘亲一过世,亲爹就离她而去,丧妻的心情旁人能理解,但是女儿也失去了母亲,他却丝毫没想过女儿的心情。
抛下女儿这么些年,连封书信也没有,关心她冷了饿了可有什么需要?更别说连银子都不寄,当人家爹当到这分上,做女儿的要是不怨是不可能的。
父母要求子女以德报怨,那又何以报德?
而且,进门到现在,半句对儿金金的关怀也没有,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这女儿实在很难说。
虽然长辈上门了,身为晚辈不好置之不理,但是大年夜的,这人居然当着他的面鼓吹他的妻子再嫁,这是当没他这个人吗?
“体面的夫婿什么的就不用了,太白哥哥对我极好,女儿过得很幸福,再嫁一说太荒唐,大年夜的,怕是您的家人都在盼着您回去,女儿我就不留您了。”没等苏雪霁发难,儿金金已经下逐客令了。
第十五章 生父上门来(2)
儿立河脸色一僵,这女儿半点情面都不给啊。
但这话却说进苏雪霁的心底,比吃了蜜还甜,半天没任何表情的五官终于有了波纹,给她一个眼神后,挑挑眉,开了金口,“夜深了,回秀州的路不好走,副提举大人要不在寒舍住一晚,明日再走?还有,金金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断没有回娘家再嫁的道理,除非我休了她,只不过,大人可能要失望了,苏某这一辈子都不会休妻!”
要是这点样子都不做,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儿金金这身为人家女儿的不敬不孝,父亲远道而来,却连留宿都没有,太过凉薄,苏雪霁不会让人泼这种脏水在她身上。
儿立河在女儿这边没讨得了好,听女婿客气的挽留,还想摆摆谱,可是,他那是什么眼神?彻骨的冷,没有一丝人气,还带着股令人畏惧的固执与阴鸷。
儿立河从没看过这样冷漠又凌厉的眼神,被看得头皮发麻,心脏紧缩,一时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雪霁看得出来,这位岳父已感受到他挽留的“情真意切”,至于留不留下来,脚长在对方上,他也不能勉强是吧?
宅子的墙也就隔着那么一层,里头说了话,外头仔细还是能听见的,那蛮横的祝锦儿就隔着门喊了一嗓子,“我死都不要住这破地方!”
儿金金偷偷给锦儿姑娘赞声好,她还巴不得这两位赶紧走,外头的爆竹此起彼落,她今年也买一大串,她也想和苏雪霁一起去放爆竹,吃饺子。
饺子是莲花白拌肉的,等会儿也给肉肉送几个去。
儿立河出门安抚祝锦儿的大小姐脾气,哪里知道她就是要叫给儿金金听的,嚣张狂妄道:“什么叫做不好找住的地方?你哄着我跟你到这地方来,还让我受这么大的委屈,只要我告诉娘,有你受的!”
这已经是全然把儿立河的脸踩地上了。
因为祝锦儿的无比坚持,他们终究离开了。
“我觉得你爹在那新家,日子并不好过。”苏雪霁关上了门之后说道。
“他自己选的,我能说什么?”儿金金耸肩,她也很无言好不好。这个年因为儿立河过得糟心,但是,他们不会让日子受他影响。
初一,走亲串门,夫妻俩去丁家、魏家、胡家拜了年,年初二苏雪霁陪着金金回了儿家,满月复的疑问才得到解答。
回家路上,儿金金有些难以理解的把这件事说给苏雪霁听,“你说他好端端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去倒插人家的门户,入赘当人家的继父?”
从梅氏口中,这儿立河倒插门的人家来头还挺大的,女方是秀州布政使司的独生女,有过一次婚姻、育有一子一女。
那一段婚姻结束是因为男方暴病而亡,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儿立河会与她遇上,是因为那位祝娘子去寺庙祈福上香,回程见到落魄又不失英俊的儿立河,一见钟情。
因为家世身分差距太大,祝家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但是祝娘子被鬼迷了心窍,用绝食来抗议,祝老爷无法,唯一的条件就是要儿立河入赘。
而他那市舶司副提举的甜枣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否则他一个只认得几个大字的乡巴佬又哪里坐得上副提举的位置?
儿立河这些年不敢和家里联络,一来是因为祝娘子不许,二来他入赘时曾答应祝家再也不与老家往来,也就是断绝一切关系,这次,借着去歙州办事的由头,冒着大风雪回老家想看看多年不见的女儿,这才得知儿金金已经出嫁的消息。
他劈头受了儿立铮一顿骂,身为上门半子的儿立河把在妻子儿女那边受的窝囊气都爆发了出来,兄弟俩你来我往,不客气的大吵了一架!
梅氏为人温和,说到这里也只骂了儿立河一句没出息,便再没有其他。
儿金金总算理解那祝锦儿为什么对儿立河这个继父没半点敬意,颐指气使的态度,根本把他当个下人看了。
在她眼里,儿立河大概和奴才差不多吧。
苏雪霁替她拉了拉帽兜,虽然说今日的天气还不错,雪停了,可外头的路还是滑,步子不小心迈大了,还有滑倒的可能,他便牵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十指交缠始终没分开。
“不要失望,你还有我。”他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当他愿意的时候散发的魅力无穷。
他的内心比所有人都满足,因为他爱的人就在身边。
儿金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对那个人没有期望,所以哪来的失望?”
每当苏雪霁这般温柔又专注的跟她说话,儿金金都觉得自己幸福得要冒泡。
“我媳妇不是那等钻牛角尖的,聪慧又可人。”
“你再夸我,我就会忘记我是谁了。”他向来不是那种嘴甜的人,行动多过言语,但是每每说的话会让儿金金觉得原来这世间还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感觉到美好,因为她的存在能让他感到拥有幸福和未来的期待。
苏雪霁捏紧她的手。“虽然那人是你的生父,但只要不来找,咱们就当没这个人。”
只要她那便宜爹不要再想起这个女儿,不来指手画脚打歪主意,一切都好商量,否则真的别怪他翻脸!
“知道了。”她也这么想。
“还有,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不会休妻的,不管他要带你回秀州,还是要另外替你找更好的对象,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他想都别想!”儿立河的出现也给了自己一个警讯,他和媳妇也该圆房了。
他一直在等她及笄,把她变成属于自己的人,终于再过两天就是她生辰了,他苦笑,还要再忍二十四个时辰,怎么好像二十四年那么漫长?
他对她的渴望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我就一直赖着你不放,你也别想我会把你让给别的女人,谁敢来抢,先吃我的拳头!”她也不会把丈夫让给这世间所有敢肖想他的女人!
儿立河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
走完亲戚,回过娘家,夫妻俩安逸的在家里晒太阳、嗑瓜子、吃春卷、喝水果酿酒,逗逗肉肉,日子快活得很。
至于苏雪霁想要给妻子的狗崽子,也不知是不凑巧还是怎么着,苏雪霁一直寻不到看对眼的,所以他们家里至今还是只有肉肉一只算不上宠物的宠物。
这天儿金金睁眼就闻到一股清炖猪脚的味儿,起床洗漱后,她用面脂均匀的抹了脸,又换上过年特意做的新袄子,只觉得自己天天都穿新衣会不会太过奢侈了?
苏雪霁推了门进来,手里用木盘盛着一大碗的猪脚面线,上面卧着一个红蛋,他额头微微见汗,看得出来在灶间忙活好一阵子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家里也没什么事要忙。”一回屋就看见清爽明丽的小媳妇,苏雪霁心里顿生柔情。
“你不也这么早起?”她总不好说大抱枕一离开床,她就感觉到了,她压根不敢想过没多久苏雪霁就要赴考去,到时候这么大一张床,她可怎么睡?
“今日是你的生辰,得吃猪脚面线和红蛋,添福添寿,岁岁安康。”苏雪霁眼里都是似水的温柔。
“你再拿个碗来我们一起吃。”她嚷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生辰耶,也只有凡人才时兴过生日,真好!
“你是寿星,这碗都是你的,里面还有,我去盛。”知道她胃口大,这么大一碗估计她一个人也吃得的。
儿金金等他又端了一碗面线来,把自己碗里的猪脚和蛋分了一半给他,两人笑呵呵的吃得干干净净。
家里不成文的规定,不论吃什么,只要是食物都要扒进嘴里,要是真的吃不完,也不能浪费,所以,他们的煮食分量都不多,恰恰好够两个人吃。
苏雪霁把碗盘收进了厨房后又进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
“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及笄之日,这个是我送的及笄礼。”乡下姑娘不兴贵族大家那一套,没办什么隆重的及笄礼,就是家里人简单过。
锦盒打开,是一对玉质花形簪,最令人赞叹的工艺是那花蕊是用同一块玉雕琢出来的,根根分明,花瓣栩栩如生,叶片清透内敛,是一对非常有质感的花卉簪子。
“这花簪应该是我娘放在我襁褓里唯一的信物。”他把娘亲留给他的信物给了妻子,他想娘亲不会介意的。
这对花簪儿金金从未见过,该是他一直细细收藏着,直到今天才拿出来送给她,这等心意,太贵重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给我?”用来证明身分的物件呢,哪天他亲爹娘寻来了,才有个根据证实他的身分,要不留着当个念想也好,她哪能拿他这么重要的东西?
“拿着吧,他们要是真的有心想认我,又哪是这两根簪子的事?”都这么些年了,真要找早就找来了,要是无心,再多的证明也无用。
他把儿金金的木簪拿下来,一头如同绸缎般的青丝披泻了下来,苏雪霁以指当梳,把她柔细的头发重新挽成束,盘在脑后,用那两根花簪固定住头发,拿了铜镜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