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跟他无关?”墨雨忿忿不平。
“你以为他能拒绝?还是镇国公府会允许他拒绝?抗旨可是要砍头的,想不想攀高枝也由不得他。”
“不管怎样他都是占了大便宜,秋娘子无辜,说起来皇上怎么会……”接下来的话实在不好说出口,这已是议论天子了。
“为了主子,皇上……终归是父亲啊,届时应不会委屈了秋娘子,肯定会有其他补偿的,所以咱们也对秋娘子多加照应吧。”
圣旨、赐婚,原来如此啊,如果是这样子就真没办法了吗?
不会的,只要她和他都不放弃,谁也没法逼迫他们分开,最终有人要退出战局,那个人绝不是她。
抬高下巴,逼自己挂起微笑,子璎加重脚步走到教练三人组跟前。
“白公子、墨公子、蓝公子,快来帮把手。”
慕容羲抢到最后一个馅饼,看着面露渴望的刘公公、寇老、吕尊……和瞿盈盈,最后眯起桃花眼一笑,他把馅饼送到女孩碗里。
瞿盈盈惊呼道:“我就知道羲哥哥待我最好,谢谢羲哥哥。”
“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连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寇芹尧轻哼。
“我这么一座登天梯杵在这里他都看不见,哪还看得见老师?”刘公公凑趣。满意地点点头,男有心女有意再好不过,回去后可以同皇上交差了。
“分明就是重色轻友。”瞿翊说。
此刻子璎和教练三人组成员恰好进门。已婚男人重色轻友?这话怎么听怎么瞥扭,何况当事人出场,整体尴尬气氛拉到最高点。
子璎当然尴尬,但她选择恍若未闻。“你们连小鱼都给捞上来,回到家里眼看快不行了,就算放回溪里也养不活,只好炸了吃,大家尝尝味道。”
见她落落大方,慕容羲丢掉尴尬,筷子往前伸。“好吃的来啦,快动手别客气,这次我可不会再让了。”
几句话之后,气氛重新热络。
炸酥的鱼连骨头都香,喀滋喀滋在嘴里咬着,幸福的表情濡染了大家的眼睛,众人纷纷动起筷子。
笑了笑,子璎随即退出厅堂。
始终注意她的教练三人组心头一咯噎,相互对上视线。她肯定听到对话了,他们挠挠头,壮士断腕般舍弃美食,相偕追着她出来。
“秋娘子。”
子璎闻言转身。“有事吗?”
“对不起,刚刚那个……全是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
怎能不放?多令人难受的话啊,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打算举白旗投降。“没事的。”
“都怪我多嘴。”墨雨往脸上据巴掌。
“真没事,不必你们说我也知道。这世间本就是权势大过一切,要不,怎会人人都汲汲营营?放心,我不怕。”
啥?她说不怕,意思是要和皇上死杠到底?墨雨和白霜对看一眼,心底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也许皇上——”蓝云试着想解释几句。
“皇上怎么啦?”
突然插入的声音,中断了蓝云的解释,四人同时转头,发现慕容羲站在门边,脸臭得八百里外都闻得到。
“没事,怎么出来了?”子璎问。
快步上前,他把子璎拉到身后。“注意点,她是有夫之妇,请离远些。”
“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墨雨满脸不爽。
“什么州官、什么百姓?你们在暗示什么?”
“什么暗示,是明示吧,秋娘子是有夫之妇,你难道不是有妇之夫,我们靠得近些你就嫌弃,那夹菜、勾手、甜得腻人的哥哥妹妹又是什么?”墨雨嘴里像是塞了爆竹。
“是一见钟情、情不自禁,是相见恨晚、心跳加速。”白霜淡淡接话。
“哼哈,想挑拨离间?告诉你们,不能够!”慕容羲上前一步,背挺得直直的,一副耐打模样。
这德性?不打都对不起自己。
墨雨推上慕容羲胸口,他用手肘顶上,白霜上前两步……眼看又要打起来,子璎连忙挡在中间。“都误会了,相公只是把公主视为妹妹,没事没事,大家别多想,快进去吃鱼,动作慢一点肯定就没剩啦。”
慕容羲怕误伤子璎,放弃练体力,揽过她的肩膀,鼻孔朝天对教练三人组哼哼哼、鼻孔连续吐三口气。“我们一起进去吃。”
“我要整理厨房。”
“让吴嫂子她们弄就好,要不待会儿我帮你。”他固执地把子璎拉进屋里,替她安置座位。
吴嫂子、林婶把剩下的饭菜端上桌,慕容羲刻意当着教练三人组的面帮子璎夹菜,甚至为阐述自己心态磊落、举止光明,还带上两分挑衅当着他们的面给瞿盈盈也夹一筷子鱼肉。
慕容羲勾起嘴角。对,他就是有恃无恐,因为子璎信他、喜欢他,谁都甭想搞破坏。
于是他持续和瞿盈盈说笑,持续州官放火,持续阻止百姓点灯,怎样?
看着他的刻意,子璎很想笑。
她同意男人的坏都是女人宠出来的,瞧她把他宠得多么无法无天,但是不宠?哪能啊!
她不敢确定最终结局,不过她会用尽全力、不轻言放弃,也许穿越人真能改写剧本,也或许终究徒劳无功,可至少在那之前,她为自己努力过……
“周尚书这么做,不怕惹恼杨丞相?你告诉过我,杨丞相是皇后的妹婿,他拥戴二皇子不是?”慕容羲问瞿盈盈。
“对,但最近朝堂风向改变,董国舅贪赃枉法,抢地、盗卖粮仓的事陆续曝光,御史们日日上奏,他肯定闻到董家即将倒台的气味了。”瞿盈盈解释。
“御史的奏摺,父皇不是留中不发?”瞿翊问。
“皇上是在憋大招,想凑足了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吧?”慕容羲接话。
“羲哥哥真聪明。没错,皇兄们以为四哥已经死了,父皇别无选择,早晚要从他们当中择一入主东宫,于是行事越发嚣张,明争暗斗、互相陷害,他们做的事父皇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所以周尚书知道瞿翊好好的?”慕容羲又问。
“对。”瞿翊接话。“年初我们去过临江拜见周大儒,秋娘子还帮他治了陈年痼疾,记得不?周大儒正是周尚书的叔父。当年他得罪董国舅,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好远离京城到临江办书院。那时我带你拜访的名仕,多数都和董家有过恩怨,并且在朝中有亲戚。”
“换言之,现今朝中有不少人知道皇上还有个四皇子?那些人都是暗中支持瞿翊的?势力不小啊……不对,皇上让瞿翊拜会那些人,是打算让他们回归朝堂对吧?那么瞿翊背后的人就更多了。”
子璎看着讨论热烈的三人,虽然她不懂朝政却也听得明白,董皇后和她的儿子们,好日子快到头了。
“羲哥哥,如果你当官,肯定是个佞臣。”瞿盈盈捣嘴呵呵大笑,笑倒在他身上。
少女的馨香钻入鼻息,慕容羲一怔后头皮发麻,像被火星子给喷上似的,连忙推开了她。
咚地一下,心底某根线绷断,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子璎反应不过来,只能在慕容羲视线投来那刻迅速别开眼,假装没看见。
慕容羲心中凌乱了。
子璎这是没看见还是无所谓?没有半点嫉妒反应,代表……她不在乎他?怎么可以不在乎,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啊!
懊恼、生气,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瞿盈盈却像没发现似的继续闲聊。
主角都装没事,墨雨可没那么好糊弄,鹰隼般的眼睛死盯着慕容羲。
瞿翊看看妹妹再看看好兄弟,轻摇头,觉得真是一团乱麻。
好不容易结束这顿饭,慕容羲想拉着子璎好好谈谈,不料瞿盈盈把他和瞿翊带进屋里,只好让子璎先回家。
看着她轻松的脚步,淡然的笑容:心中越发不得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的,无比的憋屈。
子璎更憋屈,生平首度遇见这种事情,手足无措呐!
该怎么做?冲到公主面前,大刀阔斧斩断两人若有若无的暧昧情丝?
揪住阿羲衣襟恐吓“别跟我说湿妹妹、干妹妹,你再这样搞,老娘不奉陪,老娘的爱情有本事收放自如,也有本事丢掉老公、快意江湖”?
还是当朵温婉小白花,用温柔泪水将他留下?
不知道,心太乱了整理不来,她只能忙,忙着炮制药材、忙着制作药丸,忙到让自己以为自己真的很忙,没有充沛精力论及其他无关紧要。
只不过……爱情怎么会是无关紧要?
再三思虑,最终她只能使出最糟的办法——视若无睹。
她承认自己现在是敏感,虽下了要为爱情更改剧情的决心,却又对于剧情是否会牵引男女主角快速相恋而不安,偏偏这是无解的……就装吧,假装两人真的只是单纯的哥哥妹妹。
只要不戳破,公主和阿羲的关系就会僵在那里,而他们的爱情就会持续下去。
即便他对瞿盈盈动了心,满腔侠义的他也会欺骗自己,维护道德与正义。
没事的,就算他把她当成傻子,只要愿意哄她一辈子,她便一路傻下去。
可如果他不肯将就呢?如果他发现爱情更重要,侠义和道德无法带来幸福,想要与她结束呢?
那么她就……等待梦醒,再去收拾残骸。
泪水悄无声息滑过脸颊,臆测和想像如陨石撞击胸口,痛得她皱紧眉头,未来不可期许,她只能一步步踽踽独行。
夜深,整理过厨房后,林婶和吴嫂子回去了,月亮门的那头还热闹着,喝酒说笑、偶尔传来刘公公细尖的笑声。
这趟公差让他开启眼界,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还以为天底下最好吃、最好玩的全在宫里,哪晓得小小的偏僻农舍,能带给他这辈子最多的快乐。
月亮门的这边黑漆漆的,安静得吓人,只有制药室里一盏孤零零的灯火昭告着主人正在忙碌。
“子璎……子璎……”
慕容羲的声音传来,她熄掉炉火,走到门外。他喝酒了,脸上两坨红绯,醉醺醺地迈着踉跄步伐回来。
子璎上前扶持。“怎么喝酒了?”
“刘公公想喝,陪了几杯。”
子璎把人送进屋里,端来热水帮他擦洗换衣,突然间他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冰冰软软的小手贴在热热的脸上,很舒服。
“子璎。”
“怎么啦?”
“你不要听他们乱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笑容跳回脸庞,她问:“是吗?那瞿盈盈呢?”她不期待一个醉鬼能给出什么答案,却还是下意识问了。
“那是小妹妹啊……你别气我,我只有你了……”
不会只有她的,他的世界将越来越大,那里有广阔天地、有荣华富贵,再回京,曾经的“周处”会成为京城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看着他的脸,不知该把他的话定义成酒后吐真言还是不值得信任的醉言醉语,可他愿意说,她便乐意听,收拾残骸太辛苦,她愿意停留在梦中,只要他不催醒她的梦。
“别离开我好不好?我那么好看,你继续喜欢我好不好?”
被哄得顺了心,子璎笑开,软软的唇瓣贴上他的额头。
“好,我继续喜欢你。你乖,快松手睡觉吧,刘公公就要回京了,我得把皇上的药丸炮制好。”
喝醉的他很听话,得了承诺便放开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子璎拉过棉被将他密密实实盖紧,起身下床走出卧房。
门关上那刻,慕容羲张开眼睛,清澈目光中没有喝醉的痕迹,视线定在门扇上,浅浅一笑便风华绝代。
因为,她信他!
*
第九章 她的爱情不标价(2)
“你看!京城快马加鞭送来大理寺的卷宗。”
瞿盈盈对慕容羲很用心,知道他喜欢断案,就让刘公公带信返京,皇帝命人快马加鞭把卷宗送过来。
“子璎,我和瞿翊、盈盈要到镇上,你去不去?”
“子璎,盈盈喜欢韭菜盒子,明天可不可以做?”
“晚上不回来了,我住在那边,和盈盈一起研究案情。”
盈盈两个字充斥她的耳膜,从早到晚,现在连寇老、夏老和师叔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悲悯,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却没有说破。她笑着回答“知道了”,也笑着说“我帮你送棉被过去”。然后他就一直待在隔壁,没回来了。
种种趋势都在告诉她,人无法胜天,书中剧情牵引就是这里的天,慕容羲总有各种理由离她越来越远。
慌吗?当然,但没人有义务为她解决恐慌,她只能强自镇定甚至是自圆其说。
她告诉自己,信任是爱情的基石,如果他那样坦荡自己还要心存疑虑,爱情要怎么持续下去?
所以她落落大方,所以她逼迫自己和他一起宠爱瞿盈盈,所以她刻意删除那段皇帝赐婚的记忆。
把药丸包好,放进匣子里,通过月亮门走到隔壁。
寇老、夏老正在帮瞿翊、慕容羲上课,白霜几人被派出去办事,院子里空荡荡的。
她敲开吕尊房间。
“药丸做好了?”
“对,帅叔点一点。”
吕尊打开匣子,数量有点少,他看一眼子璎却没多说什么。
她从衣袖里抽出几张纸。“师叔,这是几味药的药方、炮制方法和炮制过程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写得很仔细,有经验的人多试几次,应该都能够做得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做师叔的能图你的东西吗?”
“就当徒弟孝敬师叔的吧!”
“为啥?”
因为……在替自己铺后路。
如果皇帝奸计得逞,不够豁达的她做不到分手后依旧是朋友,那么既然要断就得断得干干净净,和他、和他身边的人事物。
“师叔处处照应,我当然要懂得回馈。”
“别说场面话,暗地里你都不知道骂老头子几回了。”
“冤枉。”
“说实话,为什么给我这些?”
“我说的是大实话啊,接下来我打算闭关,好好研究师父留下来的《毒经》,那方面我始终学得不好,师父很是懊恼。”
“你管他懊不懊恼,依我说,学救人本事才是正道,研究毒物做啥?”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认得莫核散,我也救不了四皇子。何况这是师父的遗愿,身为徒弟有义务完成。”
此话合情合理,吕尊再阻止就没天理了。“好吧,这个我收下,但师叔不会让你吃亏,会算红利给你。”
“好啊,祝师叔生意兴隆。”
吕尊抓起笔杆敲她一记。“咒谁啊?你师叔是开医馆的。”
她呵呵一笑,离开吕尊的屋子,却发现瞿盈盈在外头等她。
“公主有事?”
“谈谈?”她指指自己屋子。
子璎随她进屋。刚落坐,瞿盈盈连杯水都没给倒、直接进入正题。“秋娘子,你想与羲哥哥和离,还是自愿为妾?”
“是相公委托你问的?”
她可以说谎,但她没有,她是个磊落女子,不喜欢搞手段。“羲哥哥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如此,公主为什么觉得自己有权替他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