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玄以怜见冯静倪败下阵来,美眸一闪,柔声道:“冯姑娘,我二妹妹不是不会,而是初次参加宴会,又突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害羞罢了,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定会尽力。”
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又默默捅了玄凌菲一刀。
第一次参宴?害羞?一个刚回皇都的乡野女子,自然不曾参加过这等阵仗的宴席,不!说不定是连宴席都不曾参加过,至于害羞……不过就是掩饰罢了。
玄以怜对外形象一向极好,没有人会怀疑她别有居心,只有汤琴兰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不免沉下了脸。
老太君坚持让玄凌菲入侧席,她虽恼却也无可奈何,而她作为主母,定是以家族利益为主,玄凌菲没在玄府长大,她会什么汤琴兰还真不知道,她也不求明年桃花宴的席位,只求今日能圆满收场,玄凌菲只要不出大错她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奢求她上台,好在玄凌菲聪明,自己将场子给圆了,偏偏这丫头跳出来生事!
她怎就不想想,玄凌菲再如何也是玄家人,她出糗对玄府有什么好处?被笑话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姊妹?可玄以怜就是参不透这个道理。
汤琴兰正想着该怎么平息这风波,偏有人不识相,跳出来附和。
“以怜,我们都知道你心善,还是我们皇都的大才女,在去年桃花宴上大放异彩,本来我还以为今年入侧席的人肯定是你,没想到会是其他人……”林之扬从男宾席跳出来,斜眼看向玄凌菲,又道:“玄二小姐,玄家代代出才女,我想你断不可能什么都不会,要不这样,看看你会什么,就算不是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只是唱首歌都行,你就别藏着掖着,大方的展现,我们可还等着投花呢!”
唱歌?这岂不是将她看做歌女?这番话可是赤果果的看轻呢!
“谁说参宴者非得表现才艺不可?”
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宁夜洛缓步走来。
他身着藏青纱滚边的白色长袍,深红单衣从颈边露出些许,腰间系着深紫色博带,头上仅束白玉冠,那精致得彷佛画一样的脸庞、浓密的长睫毛,漂亮得不像男子会拥有,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看上去十分冷峻。
不得不说,撇去宁夜洛那异于常人的兴趣与喜好,他那相貌在皇都里可说是数一数二的了,长相俊美、身材瘦削结实,伴着飘落的桃花朵朵,宛如天上谪仙,顿时惹得在场数女脸红羞涩、心跳加速。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玄以怜。
林之扬见状顿时阴沉了脸,可一想到方才的赌注,忍不住得意的笑了。“怎么?你也想不到你维护的人,竟连上台都不敢吧!这赌局,我赢定了!”
宁夜洛也笑了。“谁说的?花都还没投呢!”
“她连上台都不肯,什么都不会,谁会投花给她?又不是傻了!”林之扬冷笑,在他看来宁夜洛不过是在拖延时辰罢了。
“谁说她什么都不会?”宁夜洛脸上的笑更加温和了。
“你方才没听见?她自己也说了,她、不、会!”
“你耳朵没问题?”宁夜洛一脸他有病似的看着他。“她方才只说『会与不会、上不上台,与你何干』,可没说她不会。”
这是在玩文字游戏?林之扬气笑了。“那又如何?她没上台是事实,一个才艺也没有,让人如何投花?”他就只差没说玄凌菲根本没资格。
“谁说她没展现?”宁夜洛指了指那干干净净的席面,又道:“你们眼瞎了?她饭吃得挺好的。”
吃相优雅,既不矫揉也不做作,更不像在场这些世族小姐,小鸟胃似的还遮遮掩掩,看了就不自在,且在他看来,吃饱比看才艺重要,显然玄凌菲与他有共鸣。
这话让在场众人脸一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宁夜洛手一招,一名宫女捧着一束硕大的桃花束走了过来,放在了玄凌菲面前的花篮。
这举动让林之扬傻眼。“这算什么才艺?还有,这花哪来的?不对!一人只有一朵桃花,你为何有如此之多?”
投花用的桃花都是经过特殊处理,造假不来,那么他是从哪生出来的?
“你能让人不投半朵花,我为何不能收购众人之花?”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宁夜洛接着又道:“桃花宴可没规定不能收购他人之花,更没规定不能代送。”他笑得十分灿烂,那熠熠生辉的双眸大方的看向玄凌菲。
玄凌菲忍不住弯起了唇,感觉胸口暖暖的。说她吃饭吃得挺好的?这“才艺”连她自个儿都哭笑不得,虽然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气,却不能连累他也成了笑柄。
众人对宁夜洛的理直气壮又是脸一抽,没见过有人舞弊舞得这么光明正大,偏偏他说的还很有理,让人哑口无言。
就在众人拿宁夜洛没半点法子时,玄凌菲突然站起身。“我休息够了。”
“二姊姊!”玄以雪看了半天戏,见玄凌菲总算动作,兴奋的挤了上来。“你打算展现什么才艺?”
她还以为玄凌菲真打算这么让人看轻呢!她可是唯一一个知道玄凌菲能耐的人呢……
宁夜洛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来到她身旁,沉声说:“你没必要理会他们,你若不愿,就是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撑着。”
林之扬?未来的郡王又如何?从今日起,他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这话让玄凌菲覆在面具后头的双眸弯了弯。“不打紧,我虽不爱让人看猴戏,却不能辜负你的花,说什么也得让人心服口服。”
看猴戏?
这话让众女娇美如花的脸蛋顿时五颜六色,和一旁的花儿有得比。
虽然这是玄凌菲第一次露面,话也不多,可只要一出口必定堵得人哑口无言,说话真是忒毒的了。
“那是玄家的二小姐?”这场小风波让宁贵妃忍不住莞尔,问向高宴菁。看样子她不必问也能猜到她那侄儿心仪的姑娘是谁了。
“是。”高宴菁差点没找个地洞钻下去,低声说:“她叫玄凌菲,正是那浑小子心仪的姑娘。”
宁贵妃双眸闪动。“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聪明、胆大还有气魄,完全不似养在乡野的姑娘,那通身的气质,就是那些皇室宗亲里的郡王、郡主都不见得有,在场的姑娘更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配她的侄子倒是不差,只不过……瞧着那纹风不动的少女,她莫名的有些眼熟……
“玄二小姐打算展现什么才艺让我们心服口服?”孙元馨等这一刻可是很久了,她压根不信玄凌菲能展现出什么一鸣惊人的才艺。
“二妹妹,你别勉强,要不姊姊替你?”玄以怜一脸担忧,那藏在云袖中的双手却是握得死紧。
她明明用尽一切方法阻止两人见面,却怎么也没想到宁夜洛会打一开始便参宴,甚至还为了玄凌菲得罪众人……用买来的桃花替她出头?要知道往年的桃花宴可是从未有人收过他的桃花!就是她也没有!
为此,她险些要失控,若不是母亲在身后狠狠瞪着她,她早冲上前撕烂那些桃花。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顾不得看玄凌菲出糗,她只希望她离宁夜洛愈远愈好,这场风波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揭过。
玄凌菲睨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应。
这态度引来了林之扬的不满。“以怜,我知道你顾及姊妹之情,但也要看人领不领情,你别这么傻,跟我到一旁看着就行。”
林之扬的多管闲事让玄以怜气到不行,表面却只能装作十分担忧,默默的退到一旁。
“二姊姊,你要表演什么?”玄以雪笑嘻嘻的问。
“就画幅画吧。”
“另一项呢?”冯静倪不依不饶,坚持每个人都得表现两项才艺。
玄凌菲没理会她,而是对宫人说:“劳烦替我备上两套笔墨,一张长桌。”
“画画而已,你要求这些做什么?”冯静倪觉得她在故弄玄虚,画画不备颜料、不用画架,要什么长桌?而且还要了笔墨,她究竟懂不懂作画?
“备下。”宁贵妃看出了兴致,她非常好奇玄凌菲能带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宁贵妃一发话,在场再无人多言,冯静倪更是涨红了脸。
第六章 湖中女尸的身分(1)
东西很快就备妥了,玄凌菲站在长桌前,双手各举起已沾了墨汁的笔,左手与右手毫不犹豫的落笔。
“左右手皆执笔?她这是要……”
众人看见她的举动皆低呼出声,错愕之后便是等着看笑话,却没想到……
一片桃林,一排排风姿各异的桃花树,桃花纷纷扬扬飞落,宛如一阵桃花雨,明明没有用任何的色彩,仅有墨色,却彷佛能看见那落英缤纷的美景……一点一滴的将众人眼前的景色搬入了画中。
令人惊讶的并非她那栩栩如生的画功,而是她右手画着桃林,左手竟在写行书。
女子一般习楷体、颜体、簪花小楷等,可玄凌菲笔下写的却是行书,此外她竟是双手并用!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包括阎承烈、陆清,以及打一开始就看不起她的林之扬,就连宁夜洛也有些傻了,然而他的双眸却是亮得吓人。
玄凌菲的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一幅桃花图与诗词便完成了。
“拿来本宫瞧瞧。”宁贵妃不等墨迹干,便着急的命人将诗画呈上。
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
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小桃西望那人家,出树香梢几树花。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好画!好诗!”宁贵妃大赞。
那桃花林不仅仅将主角桃花画了上去,就连一旁的海棠、芍药、玉兰……也一并入画,最令人吃惊的是,玄凌菲从头到尾仅用了一枝画笔,却将各种花卉的细部描绘得极为细腻,花苞、花蕊、花茎……无一不精,甚至在没有任何颜料下,仅用着颜色的浓淡,便彷佛能让人能看见那缤纷的色彩变化。
“这姑娘,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高晏菁也是赞叹不已。
本以为自家小子那怪脾气,寻的姑娘肯定也相差不远,没想到这小露一手竟是如此令人惊艳。那画功就不必说了,就说那一手行书,苍劲有力、狂野奔放,压根想不到会是出自一个弱女子之手,再说那诗更是佳句,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心服口服,当真是心服口服。
儿子寻了个如此优秀的姑娘,高宴菁应该高兴才是,但她现在却担心了。
这样的姑娘会看上她家的蠢儿子?
不管如何,玄凌菲证明了她方才并非大言不惭,而是真做到让在场之人心服口服,连宁贵妃都大声赞好的作品,谁敢不服?
这结果让林之扬差点没惊掉下颚,尤其是之后的投花,不包括宁夜洛所投,在场竟有三分之二的人投给了玄凌菲,这结果根本是压倒性的胜利。
双手并用呀!整个皇都都寻不着一个,不投怎么能表现自己的品味。
“林兄,关于我们的赌注……”宁夜洛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林之扬顿时黑了脸,可在场这么多的人,他食言不得,最重要的是,连他都不得不服,最后只能涨红着脸,咬牙说:“玄二小姐,我不该出言污辱,请、请你原谅!”
玄凌菲瞥了眼朝她认错的林之扬,并未理会,而是看向宁夜洛,认真的道:“一句道歉远不如千两黄金来的实用。”
她不是爱财,是就事论事,他人的言语根本伤不了她,不在乎的人的几句话,她何必在乎?
闻言,宁夜洛笑了。“你在我心中远不是银两能够比拟,你不在意我在意,再说了,要银子我自己能赚。”
他真是哭笑不得,寻常姑娘遇到有人为她出头,早为此感动不己,她却与他讨论道歉根本没屁用,宁要黄金……偏偏,他就喜欢她这特别的性子。
“赚和白得来的可不一样,不要白不要。”她还是觉得他这赌注亏了。
“你说的是。”宁夜洛受教的点头。“我下次一定注意。”
两人的对话看似平常,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一旁的玄以怜再也按捺不住,强挤出一抹笑容,上前拉住玄凌菲。
“二妹妹一向喜静,既然表演完了,不如让姊姊带你四处走走?这是你头一回参加桃花宴,这飞雁殿的景色可是外头瞧不到的呢!”
玄凌菲是喜静,也的确想远离这地方,却不想和玄以怜一块,她想扯回自己的衣袖,却发现扯不回,柳眉微拧,正要出言拒绝,一旁的汤琴兰却出声了。
“也好,以雪,你少出门,正好跟着去走走,姊妹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汤琴兰熟知大女儿的脾性,知晓她定是忍耐不住了,深怕玄凌菲的拒绝会让她当场爆发,只好出言相帮,并让小女儿跟去看着。
汤琴兰都出声了,玄凌菲自然不好拒绝,毕竟回到玄府的日子,汤琴兰对她还是挺照顾的,因此跟着玄以怜、玄以雪一同离去。
宁夜洛见状,拧起了眉头,正要跟上,却让人给勾住了颈项。
“你这小子!还不老实说,你和那玄二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敢对宁夜洛如此不拘小节之人也只有阎承烈。
“你眼瞎看不出来?”宁夜洛给了他一击,身子一旋便月兑了他的掌控,正要去追人,便听见宁贵妃的叫唤——
“洛儿,你来。”
宁夜洛瞪了眼拖他时辰的阎承烈,无奈上前。
“那是你心仪的姑娘?”宁贵妃问的开门见山。
“娘娘,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他相信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总得亲耳听你说。”宁贵妃笑了。“可有要本宫帮忙之处?”
“不需要。自己的媳妇我自己能追,娘娘只要做好今日该做之事便成了。”他不是太子,挑个媳妇还得办宴会,费神。
“喔?”见自家侄子如此有骨气,宁贵妃很欣慰,旋即叹了口气,“提到这事,本宫也是困扰至极,虽说今日众女表现皆不错,可最出色的姑娘就数玄二小姐,偏偏—— ”
“娘娘,其实有件事您能帮上忙。”宁夜洛立马改口。
他不是没骨气,而是他十分了解这个姑姑。
宁贵妃小宁锦和十多岁,从小备受疼爱,别看她现在贵气端庄,当姑娘时却是活泼又调皮,最爱的便是那令人抓狂的恶趣味。
“何事?”宁贵妃双眼亮了亮。深宫无趣,还是逗弄小侄子来得好玩。
“放我追媳妇去!”说罢,他一个转身溜了。
宁贵妃傻眼,看着那逃也似的背影,半晌才望向高晏菁,轻笑出声。“看样子嫂嫂离抱孙子的日子不远了,玄二小姐面部虽有瑕,却是个有才情的姑娘,个性清冷却不做作,与嫂嫂应该很合得来,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