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十大板……”他这身子哪禁得起,三十大板就小命休矣,去找他老祖宗了。
“今日先领十板子以示警戒,本郡王可以念在你这些时日的苦劳饶你,可郡王妃是本郡王的命,谁敢让她受一丝丝的气,别怪本郡王手下不留情。”他能吃苦受累,但犀儿不成,她是来享世间福气的。
一提到心尖尖上的人儿,面对下属有如冷面阎罗的司徒风绝脸色浮起一抹柔和,在他心光,在他心里,那是一道雨后彩虹,横过心口,给他永恒和屹立不摇的信念。
在见到他近乎傻气的神情后,青渝不自觉后退三步,时青时白的脸色彷佛见鬼了,主……主子被附身了,得找个得道高僧念经净身,驱除邪秽。
“郡王、王爷,小的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您戴在身上保平安。”抖着唇的青渝嗫嚅道,想着哪间庙宇的菩萨较灵验。
“平安符?”脸一黑的司徒风绝长腿一抬,朝一心为主的青渝踹了过去。“再加十板子。”
“什么,又十板子?”不知错在哪里的青渝眼前发黑,差点昏厥,这些年待在郡王府里养得身娇体虚,养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贵病,比打杂的粗使丫头还娇弱。
“郡王爷,二十板子打下去管事怕会去掉半条命,看在他尽心尽力侍候您的分上,可否减轻责罚?”仇雷硬着头皮求情。
俊颜蒙上一层霜色的司徒风绝冷然一视,“二十板子不可少,不过可以先打十板子,等到了京城再打完十板子。”
虽非在战场,可他的话依然如同军令,军令如山,岂能随意改变?他今日就要杀鸡儆猴,叫璃郡王府所有人不敢小看犀儿,小看风家。
在天隆帝日渐加重的疑心中,司徒渡逐渐被削兵夺权,五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二十余万众,一般士兵分散到各地,与原先的军队再无干系,其余部将或贬职、或平调,甚至 去职。
无法挽回,也无法帮助部下,司徒渡心灰意冷,因此上书天子,称多年的征伐已一身伤病,解甲归田,故而将剩余兵马移转给小辈,让年轻人拼博。
这几年由司徒风绝接下父亲的担子,带领靖字军再战沙场,虽然他并未正式接下帅印成为大元帅,但已有不少追随者,再打几场仗便是能执掌帅印的将领,只是上头有人压着,刻意不让他展露头角,暗中设局让人犯下过错,功过相抵,无功晋爵。
“谢王爷。”他可怜的细皮女敕肉……
青渝一脸苦兮兮地朝仇雷一使眼神,让他的人打轻点,仇雷目不转睛,直视前方,正气凛然,但下颚微乎其微的轻点,表示不会下重手。
司徒风绝蹙眉问:“王妃的嫁妆都搬上船了吗?”
搬了一整天,由中午到晚上,如今都快过子时,大家都累了。
原本司徒风绝的打算是接了人便启航,借着风势在天黑前赶到乌岩渡口,一行人在船上过一夜,隔日再启程。
他想避开河域湍急,常有水匪出入的猴儿山一带河道,那里的山势险峻,河的两岸有乱石堆积,山的高处容易躲人,从上而下乱箭齐发,底下的人与船很难避得开。
之前已有好些船遇难,船毁人亡,货物抢劫一空,下手之凶残惨绝人寰,令人发指。
“还有两船,码头上的工人漏夜搬运,天亮前应该能完成,稍做检查有否遗漏便可开船。”看到叫人惊心的嫁妆,仇雷十分忧心,二十艘大船的妆奁等同一笔很大的财富,谁能不眼红。
司徒风绝默不做声的思忖一会儿。“你再多调派五百人随后跟上。一有情况立即支援。”
他也没料到风家会给这么庞大的嫁妆,他本来安排五艘空船,载人载货绰绰有余,船只少好上路,不引人注意。
哪知风家也安排了船只,嫁妆超过盘算好的数量,拖延开船时辰,还不藏富的让温州城百姓都晓得风灵犀富嫁,那些价值连城的陪嫁品一件难求,足以抵万金的高贵。
这是在招贼,明明白白的告诉各地匪首,快来抢,这里有金山、银山、玛瑙美玉,各色宝石、珠宝首饰装满箱,还有药材、字画、古玩、兽皮、海外精品……琳琅满目,要什么有什么,绝对不虚此行。
坑呀!肯定是坑,岳父大人到底在想什么,是想考验他的应变能力还是要玩死他,方便把女儿再接回家,太阴险了。
司徒风绝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肥羊,脖子洗洗好就戮。
“再调五百人?”仇雷迟疑了一下。“人数太多,怕会引来多方人马,王爷最好再考虑考虑。”此次迎亲队伍已从靖王府府兵抽调三百名,又加上虎髅营二百弓箭手,足足五百人,再加五百,皇上那边不太好交代。
靖王府有五千府兵,但兵部不给银子,发不出军饷,故而缩减成三千,由靖王府出银子养着,且朝廷特意为靖王府众人设了限制,每次最多只能带五百名府兵出城,余下必须留在靖王府,不得擅自出府,以防不时之需。
什么叫不时之需?就是有人造反还是逼宫,或是敌人兵临城下,需要各府兵将上城头支援,共御大敌。
但实际上,根本是怀疑靖王府的人会仗着三千府兵,违法乱纪或者危害皇权,想要利用靖王府,却又害怕他们,就如同养着猛犬看家,却担心反噬,为猛犬带上枷锁。
这种心态惹人笑话,这个限制却是真有其事,虽然不是皇上亲口御令,以皇权凌辱,但是他的不作为便是默许,代为出头施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就是想打落水狗,落井下石,巴望着从中分点好处。
“你尽管调人来,这事我会亲自上书,皇上会体谅我的难处。”岳父的作为换成真龙天子也会眉头深锁,大叹不厚道。
不过司徒风绝的岳父要是听见他的心里话,可不会这么想。
什么厚不厚道,老子银子多想让闺女盖间金屋不成吗?本朝律令可没禁止老子不能给女儿金山、银山,老子有钱,要怎么花干卿底事!他用金砖银瓦砸人,满地珍珠当石子玩。
守得住是本事,守不住叫庸才,他送得起一城嫁妆怎样,眼红、嫉妒,咬牙切齿,
不怕死就来抢呀。
猜想小女婿已经面对第一重难题的风震恶得意洋洋地仰天长笑,他一箭多鵰,不只阴了自家女婿一把,还能把暗处的耗子引出来,一举剖灭,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反 而暴露自身,给对手有机可乘。
狗咬狗,一嘴毛,温州城会平静一段时日。
“是,属下这就去办。”既然主子心有成算,仇雷毫无异议,因为他知道风家这次办得嫁妆太张扬,众所皆知,四面八方的盗匪已起贼心。
*
第三章 眼高于顶起冲突(2)
受完罚的青渝一拐一拐的扶着后腰,十板子打下去着实痛得直不起腰,不过打板子的人还是高举轻放了,要不一般行刑后最少血肉模糊或断条腿,而他后背一条血丝也瞧 不见。
可是有人偏偏记打不记痛,刚打过板子又故态复萌,鼻孔朝天,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
“你、你手上端的是什么,拿过来给爷瞧瞧。”真香,是银耳燕窝汤,还加了花蜜,肯定是好东西,他刚挨过打正好补一补。
用眼角睨人的青渝口气嚣张,指着一名绿衫紫裙的丫鬟大喝,高高在上的神态真像个爷儿,可是丫头又哑又聋似的,置若罔闻,从他面前走过,眼尾一点余光也没给人,全神专注在手里的汤盅。
“你是聋了不成,没听见爷的话,我叫你拿来,没人敢无视爷的存在……”
被打十板子积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气,正巧有人送上门,他气呼呼的拉住丫鬟手臂,想好好教训不懂事,但是……
“滚——”
为什么飞出去的人是他?青渝大惊。
仇雷听到声响,凑过来一看,“怎么了,发生什么……呃!你躺在甲板干什么,不凉吗?”大字一个,躺得颇有格调。
“我被人踹了……”人生呀!好黑暗。
闻言,仇雷差点笑出声,“谁敢踹你?”
“她。”他指着没事人一般,走进其中一间舱房的丫鬟,她留给人的是“不要惹我”的背影,“替我踹回来。”
青渝一脸不帮忙就不是朋友,友谊的小船翻了,咱俩切八段,友尽。
“这……那是个姑娘。”仇雷为难着,一个男人被个女的一脚踹得四脚朝天还好意思告状,丢不丢人呀!
“想踹人?我来代她补一脚。”想欺负风家人,凭他也配?从天而降的风暴朝青渝踹去,他惨叫一声,像颗球的滚到仇雷脚下,口吐白沫,见状的仇雷怒不可遏。
仇雷喝道:“你欺人太甚!”打人不打脸,打狗看主人。
风暴冷冷嘲讽,“是欺人太甚,仗着靖王府的势就想对人吆五喝六,是谁给他的胆。”
“谁吆喝人了,分明是你们不讲理,打了人就跑还反咬一口,哎哟,我头疼,全身都疼……”眼白往上翻,一副伤得可严重的样子,青渝厉害的是一张嘴,毁人不倦。
风暴抽出精钢锻造的长剑,“打吧,赢的人说话。”夫人说过,拳头硬才是真理,这年头是胜者说了算。
仇雷皱眉,“你是郡王妃身边的人,我们是自己人。”自家人打自家人像话吗?敌人未来先内乱。
“你,不是自己人。”没得到他认可的人就是路人,连仇人都说不上。
仇雷一听,真是有火气,可是他向来沉稳,依然拒绝,“我不跟你打。”
“我跟你打。”一说完,风暴持剑上前。
仇雷连忙举剑应战,不敢托大,“你疯了,不过是一个服侍人的丫鬟……”到王府随便一找就有十个、八个,姿色都不差。
“那是风家人。”生母早死,生父不知何人的风暴特别珍惜身边的人,那是他的手足,兄弟姊妹,他死也要护他们周全。
两人乒乒乓乓打成一团,罪魁祸首青渝不敢吭声,缩在一边,而这场架也引来不少人围观,战况越演越烈。
“错了、错了,打他气海穴,打得他水肿、虚月兑便秘、尿不出来,生活无法自理……”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差半寸呀!
“不对、不对,是天宗穴,让他手麻、肩膀举不起来,打膈俞穴也成,让他肋痛、呕吐……太慢了、太慢了,动作太慢,你在扑蝶吗?”
一名身高八尺的巨汉听到少女清脆的嗓音回头一看,眼神带着哀怨,能和风比快了还叫慢?妹妹太欺负人了。
“呃!金刚哥哥,你随意,我随便喊喊而已。”穿着丫鬟衣裙的小姑娘缩着脖子一吐舌,笑得跟蜜糖一样,甜入心坎底了。
青渝看见她,觉得小丫头倒是有副好姿容,杏眸缀着流溢的碎玉光华,细眉似柳,弯弯勾月,小巧的瑶鼻直挺,点朱的樱唇滥激亮,散发着水般光泽,肤白胜雪,白里还透点胭红,眼皮儿一转都能勾人了。
是个不媚不妖的小美人儿,清灵秀美,巴掌大的小脸镶上恰如其分的五官,原本就出色的容颜更加娇美动人,宛如凌波仙子,无一处不出尘月兑俗,似清水芙蓉。
只是,她是谁?
至少在迎娶的队伍中没这号人物,郡王爷还没这么作死,带了个水灵灵的美姑娘在身边来岳家娶老婆,人家闺女还嫁吗?
可她就在迎亲的船上出现,还没人出声驱赶,这事玄了,她到底从哪来的,似乎跟送嫁的一行人很熟,甚至……打成一片。
不,应该说打她露脸后,原本小打小闹的仇雷跟那冷脸男子都动了真格的,使出真本事,一旁看热闹的两方观众嫌不够热闹的也加入其中,拳来脚往加上刀光剑影,那精采不下街边卖艺的。
一对一变群殴,这场面乱得没眼看,打得天昏地暗,谁也不肯罢手。
“唉!怎么没人来拉架呢!这要打到什么时候,我都困了……”说困了的丫鬟手里一颗红色果子,她卡滋卡滋的一口接一口,两手捧着的果子很快见到果核。
吃完了她才想到这不是新娘子捧在手心的喜果吗?从海外移植来的大苹果,清脆又甘甜,奸商夫妇卖得可贵了,专卖贵人,一颗十两银子不二价,供不应求,而她给吃了……
丫鬟懊恼了,一个深呼吸便没心没肺地又大声吆喝,一下子要人打后腰,一下子嫌扫堂腿力道不足,吃剩的果核随手一扔,场上的某人踩个正着,一滑止不住的跌出船板,很华丽的落水。
扑通、扑通!
两声,因为落水者拉了个垫背的,把和他对打的人也拉下水,两颗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其中一人的头顶啪地跳起一条鱼,闪着鳞光的鱼儿一跃而起跳入水中。
“水里看来很清凉……”幸运的鱼,大热天不怕中暑……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
“你很羡慕?”一道清朗男音从背后传来。
“嗯!”人不是鱼,不然就能整日泡水。
“你再羡慕也不是鱼,你会淹死。”司徒风绝提醒她可能的下场。
“我会游水。”她能在水底闭气,像鱼一样游动,仰式、蛙式、自由式、狗爬式、水母漂……娘说技多不压身,多学点保命本事也许哪一天就用上了。
穿二代的风灵犀从小受的是现代教育,她娘几乎将一身所知教给小女儿,除了一般人会学到的数理语文知识,还有解剖学,这个时代的中医医术,甚至火药、枪械制作方法。
相较之下,风灵月就没学得这么全面,仅是皮毛而已,因为她被天山老人带走,着重学武和机关术。
“善泳者溺。”越是经验老到越容易疏忽。
丫鬟柳眉一蹙,“你这人不能说句好话吗?怎咒人……呃!风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不好,被逮个正着。
水汪汪大眼骨碌碌的转溜,她想着该由什么地方逃走。
司徒风绝挑挑眉,“这是我要问你的话,不在舱房待着,你跑出来干什么,还做一身丫鬟打扮。”她还扮得很彻底,梳起双丫髻,看来比实际年纪小三岁,活月兑月兑十四岁稚龄俏丫头。
“无聊。”什么事都不做,她会闷出病。
“你可以找我,我随时有空陪你,随喊随到。”司徒风绝好笑的戳戳她的丫髻。
能让他如此亲遁以对,语气温柔似水,甘愿当小厮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心心念念的女子,风灵犀。
她眨眨眼,“大哥、二哥说要避嫌。”正式成亲前不得见面,连说句话也不行,严防私会,这是女子的矜持。
一提到存心跟他过不去的大舅兄、二舅兄,司徒风绝原本柔情似水的脸倏地冷了三分,但再对未婚妻开口说话又是一派温柔,“我们不忌讳这事,大可不必理会,你想见我就见我,再晚我都等你,我们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