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韬涵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仍未完全明白,你并未辜负我们,因为我们从不希望你像大哥或是像我走得那般艰辛,你辜负的是你自己。”
闵子书终是忍不住,埋在他二哥肩头大哭起来,明明是这么瘦弱的身子,却像一直拿着提灯打亮了路,在前方坚持着等他悔悟。
闵子书那姿态之凄惨完全失了他贵公子的气质,却让闵韬涵笑了。
哭出这几年的委屈也好,他能预见,哭完这一场后,他应该能得到一个全新的弟弟。
马车继续前行,车里不再传来说话声,而是一阵阵的哽咽啜泣声……
“三郎,你哭可以,请不要将鼻涕擦在我身上……”
“二哥……我……让我擦这回就好……我保证一定会改头换面……不再让家族蒙羞……”
第七章 早熟稻大丰收(1)
到了闵允怀即将启程江浙的时候了,考虑再三之后,张氏决定和他一起前往,因为两人尚未有孩子,若接下来又是数月甚至数年的分离,那传宗接代的事又要拖延不知多久,何况闵允怀在公事上努力,生活上若没人照顾却是一塌糊涂,张氏对他也放不下心。
对于她夫唱妇随的决定,开明的闵老夫人自无不允,她可没有那种媳妇就是要伺候婆婆的迂腐思想,反而觉得张氏做的决定很对,如果真能带着喜讯回来,她晚上作梦都会笑醒。
就在起行的前一日,闵家特地大办宴席,桌上满满当当的大菜,孔雀开屏鱼、金玉满堂、四喜丸子、金皮乳猪、锦绣冬瓜盅、发财三鲜羹、雪蛤鱼翅……一道道摆开来犹如过节年菜一般,再听这些吉祥的菜名,足见众人对闵允怀的祝福与期许。
“我敬大家一杯。”闵允怀举杯,考量到屋里都是老弱妇女,倒只有他杯中是酒,其他人是茶,他的目光看向两个弟弟。“二郎,三郎,我此一去归来不知几时,这文安伯府及娘就交给你们了。”
闵韬涵身体也好多了,在大哥离开后当家自是当仁不让;而闵子书经闵韬涵开导也变得懂事许多,已经重拾书本,不再镇日出府胡混,听了大哥的交付,不由频频点头。
三兄弟对视,会心一笑,厅内众人一起喝了一杯,接着便谈天说地、推杯换盏,和乐融融,一大桌的好菜也渐渐消灭了快一半。
此时,闵韬涵才突然说道:“大哥,这儿有份礼物,是我与瑾儿要送给你的,你到了江浙能用得上。”
张氏闻言笑道:“瑾儿前阵子才替我们做了细绵衣,还买了晒伤药和透气的帷帽给我,你现在又送,我们马车都快装不下啦!”
众人都笑了起来。
闵允怀有了些醉意,也跟着打趣。“二弟送的肯定是好东西,马车塞不下也要收叩!”
“大哥大嫂放心,这东西占不了多大地方。”
在一番笑闹之中,闵韬涵由怀里默默掏出了一叠纸,递到了闵允怀手上。
闵允怀好奇地与张氏一起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这些都是地契,上面的地点都是些什么“两浙路温州乐成县”、“两浙路杭州钱塘县”、“两浙路处州青田县”……等等,重点是,全都是良田。
闵允怀夫妻顿时百感交集,他们很清楚这回去南方,如果有了这些田地,皇帝交办的差事会好办许多。至于闵韬涵夫妻哪里来那么多银两置办田地?想也知道,必是这阵子闵家药膳馆的收入了。
张氏当下就红了眼,她可是知道那收入有多可观,自己分得的那一份她都存了起来,准备让闵允怀到南方时打点官场及生活所需,至于买地她便无能为力了。想不到洛瑾竟拿出了自己那一份,而且评估这些土地的价值,她应该是全花了出去,说不定还要贴上一些。
“二郎,弟妹,你们这是……”闵允怀自然也想到了张氏所想,手里拿着的地契觉得无比沉重,这份礼是送到心里了,他真不该收,但地都买了,除了他也没人能收。
“大哥,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是夫君提议的,否则我也不知道大哥需要什么。况且比起大哥所要做的福国利民之事,这根本杯水车薪,以后我们还会陆续购置,大哥用得上就用,可别推了。”洛瑾此时笑道,她还真怕闵允怀拒绝。
“可是你们辛苦赚的钱,本该留着自己花……”闵允怀当真过意不去。
“大哥,你想想,如果你差事办成功了,那江浙一带以后就是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足可成为天朝的粮仓,届时想用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当地良田,那是痴人说梦,所以我们权当囤地了,待以后地价涨起,我们怎么也亏不了不是?”闵韬涵可不是傻傻的乱买地,他买的土地都极有针对性。
毕竟这是他妻子辛苦赚钱的银钱,他所用的一分一毫都要对得起每个人。
经他解释,闵允怀夫妻才好受点。闵允怀百感交集地收起了地契,还替张氏擦了把感动的眼泪,怕她再哭下去,他都跟着想哭了。
“好啊,好!二郎做得好,瑾儿也做得好,瞧你们如此无私,为娘心中相当安慰,相当喜悦。”闵老夫人更是感动,如果是闵韬涵做到这样,她并不奇怪,但连洛瑾都能付出到这种程度,已不枉她在接受洛瑾后对其视如己出。
众人的动容,令席上气氛顿时有些煽情了,此时闵子书没头没脑地突然插上一句,“娘,我也很好啊,你怎么不夸我?”
此话一出,原本那奇妙的氛围散去不少,众人倒是笑了起来。
闵老夫人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兔崽子,没惹事我就给祖宗烧高香了!”
“怎么这么说,我已经改很多了。”他模模鼻子掩饰了下羞愧,自己以前的确也太不像话了点。“大哥,我没像二哥二嫂那么富有,不过我也能送你一个礼物。”
“哦?你要送我什么?”闵允怀好奇地问道。
“我决定回太学念书,也要取得功名!以后与大哥同样在朝为官,做大哥的得力臂膀!”闵子书夸下豪语,但下一瞬间又有些尴尬地道:“只是这件事要未来才能实现,不过我保证我会尽力做到的!”
前一句话让众人喜不自胜,后一句又令人哭笑不得,不过总之这是件好事,闵子书终于愿意振作起来了。
洛瑾倒不知道自己也占了功劳,只是在心中欣喜着,闵老夫人笑得频频拭泪,闵允怀大声叫好,又敬了一杯酒,张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这一室相亲相爱的家人,庆幸自己真的嫁对了地方。
而闵韬涵则像是不经意地目泛柔光,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洛瑾。若没有她,他的身体不会好,便不能帮助到伯府,子书可能被陷害下狱,大哥就算要办好皇帝的差事也会窘于银钱……其实洛瑾才是伯府能有今日这般喜悦的关键吧?
一只大手默默的伸到了餐桌之下,轻轻地握住了洛瑾的小手,她先是吓了一跳,而后转过头去,迎上他温柔的凝视,她却是低下了头,比新婚之夜那时更加的羞答答。
在他说过喜欢她那日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被他的情意包围着,他从不吝表示,她好像变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洛瑾无法表达自己有多么感谢上天,让她有机会重活一次,没有错过去体会这份爱情。
一旁的人见到小俩口的眉目传情,纷纷会心一笑,夜幕渐渐低垂,但文安伯府中的笑语及温馨却并未停歇。
无论宴席上多么的喜悦和睦,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闵允怀就要出发,为了让他养足精神,戌时正众人便结束了吃喝,回各自的院落歇息。
洛瑾与闵韬涵一同进了揽山居的主卧房中,这阵子她已经搬回来与闵韬涵一起睡,很奇妙地,她竟没有一丝不适应,他也一样,两人倒像是老夫老妻似的,在一张偌大的拔步床上各据一方,安分得很。
但今日有些微不同,在欢声喜乐之后,遗留下来的是淡淡离愁,这其中的落差让大家都不好受,尤其闵允怀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一离开,总觉得伯府都不像伯府了。
洛瑾琢磨着这种感觉,满心的感慨,在两人净身上床后,她难得地没有直接睡着,反而偎向了闵韬涵,轻声说道:“夫君,我好喜欢伯府的气氛,和我想像中的家人一模一样。”
方才宴席带来的余波也仍然在闵韬涵的心中荡漾,他不由好奇反问。“你心目中的家人该是什么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爱,每个人都爱彼此,互相关怀。”洛瑾不知道怎么说出心里的感觉,索性举了个例子。“像我出嫁前在洛家的时候,过得很辛苦,每回用膳,所有人都在高兴的谈天,但他们的笑容很虚假,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我就像个外人一样,被众人忽视冷落,即使是虚伪也没有人要和我搭话,我曾经试着不出现了,竟也没人发现我没去,也或许他们发现了却无人在意。”
那些过往说起来有些伤感,洛瑾闭上眼轻轻甩头,将那种无谓的心理负担抛去,才又恢复笑吟吟地道:“幸好我嫁到伯府来了呢!娘、大哥大嫂、三郎,都是好人。”
闵韬涵静静地听完,不知怎么地心头有种酸溜溜的感觉,“合着只有我不好?”
洛瑾微愣,随即笑开。“怎么会,你最好了!”
“所以你是高兴嫁入闵家,还是高兴嫁给我?”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居然执意要问出答案。
明知道这么想很不应该,但洛瑾真觉得此时的他才像个人,有着真实的喜怒哀乐,而不是事事漠然高远,像个谪仙人,可望而不可即。
这样的他,她更喜欢了。
“一开始是高兴嫁入闵家……”她说的可是大实话,闵家让她由洛家那个坑跳了出来。“现在,更高兴嫁的人是你!”
一句话哄得闵韬涵满意了,他唇角上扬,动情地轻轻揽过她,在她额上一吻。
洛瑾只觉额上一热,心头轻飘飘的,一种浮上云端的喜悦与躁动令她本能的抬起头,也在他颊边回了一吻。
这回换闵韬涵愣住了,他模了模颊,像是不解自己为何只是被她轻轻一碰,心头便波动得这么厉害,如果这种感觉就是夫妻间的情意交流,他希望能再让它深入一些。
他望着她,望进她的眼中,看到的是纯然的依恋与爱意,原本也该落在她颊上的一记轻吻,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落在了她芬芳的唇瓣上。
洛瑾嘤摩了一声,热烈的回应起他,娇躯升起一股燥热,让她本能的更偎向他。
闵韬涵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又是喜爱的女人,如何能忍,手一伸便探进了她的衣襟,一寸寸的探索起那白瓷般的无瑕肌肤,滑女敕的触感着实令他爱不释手,只觉身下的人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无一丝不美好。
洛瑾岂能受得了这般刺激,左扭右闪的躲着,但那种上的快感又让她渴望得都痛了,显得欲拒还迎,更是大大的刺激了闵韬涵,几乎要将她的里衣剥下,亲眼看看那凝脂雪肤是否如他想像。
床帐上两人纠缠交叠在一块儿,彷佛那迟来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发生在今晚,突然间洛瑾一个激灵,由激情之中抽离了一点,硬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逼自己理智地唤了一声。“夫君,不可。”
听到这声不可,闵韬涵也硬生生停了,憋着一身的欲火,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洛瑾几乎不敢逼视他如火般的眼神,微咬着下唇,嗫嚅道:“夫君的身体还禁不起这般心绪起伏……我们……还不成……”
闵韬涵长吁了口气,硬是压下满身欲念,由她身上翻了下来,自然不会勉强她。何况他心知她说的是真的,他虽然身体好了些,却也没好到能撑住床笫之事上的激情,现在就已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万一真的到那一步,会发生什么难以想像,他可不想死在床上落人笑柄。
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这副破烂的身子。
然而洛瑾却没有一丝嫌弃及遗憾,抚着他的俊脸温声说道:“夫君,今晚能与你更亲近,我很喜欢。”
“你当真不遗憾,我这个夫君没能给你正常的夫妻生活?”闵韬涵有些难堪地问,这是完全不将她当成外人,赤果果的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
洛瑾的目光却更加温柔了,笑意也跃上眼角。“夫君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人伦之事听说是人间至乐,我们刚刚才尝了甜头,我岂会让彼此错过更多?”
闵韬涵挑了挑眉,她好像将话题带到了奇怪的地方?
果然,洛瑾接下来大言不惭地道:“你放心,学医多年用在一朝,我一定能让你重振雄风,要几次有几次,你生得这么俊,看得到吃不到我比你还心急,那可是为妻我的福利。”
重振雄风都出来了,闵韬涵不语看着她,神情有些奇怪,怀疑这话真的是她说出来的。
洛瑾亦不干示弱地与他对视,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突然同时笑了出来,那笑声之欢畅瞬间冲淡了激情的余韵。
他明白了,她这是逗他,拿自己打趣,怕他因为自己身体虚弱,行不了人伦之事而自厌自卑。她的体贴令他感激,可是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心理素质的强大也是她所不能想像的。
“那为夫就等着贤妻的努力了,希望早一天能如你所愿,毕竟天天被人虎视眈眈的,让为夫觉得自己像今晚宴席上的红烧肉呢!”说出这番话,闵韬涵犹自脸不红气不喘。
洛瑾微微瞪大了眼,也怀疑自己听到什么,但瞧他目中闪过的促狭,不由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两人又笑成一团。
“睡吧。”他将被子在她身上盖好,但这回却不是在床上泾渭分明,而是互相依偎着,契合在彼此的怀抱里。
夫妻间的缠绵激情或许是生活的点缀,但像这般的温暖踏实,将两人心中的眷恋绑在了一块儿,或许对闵韬涵及洛瑾而言,才是夫妻真正长久的相处之道吧!
闵允怀南下督种早熟稻去了,张氏也随侍在侧,文安伯府瞬间像是停摆了下来,连客人都少了许多。
闵老夫人由张氏那里暂时接回了管家的权力,横竖老大不在也没什么事,原想让洛瑾过来一块儿学着,却让闵韬涵拦了,理由可不是怕媳妇儿受累,也不是怕张氏日后回来有什么想法,而是现今文安伯不在,闵韬涵可不准备让伯府就这么闲下来。
京里稻子比南方晚成熟约一个多月,但此次闵允怀南下种稻是接在一期短作之后,伯府也有着几座农庄,数千亩的土地,在初寻到早熟稻时闵韬涵便让其空着,如果现在立刻育苗,算算时间,等于能比闵允怀在南方早一步种这些早熟稻,一方面对朝廷表现出支持,另一方面也能亲自验证早熟稻种植的细节,将经验与南方的兄长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