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下眼,脸上浮起一片悲凉之色。
之后,她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这次对自己的心理剖析。
“你爱跪便跪吧,别试图威胁我,我不吃这套。”然后抬手解上的斗篷,一把塞到他怀中,临走又抬脚踹了他一脚。
温子智,“……”
嘴上说不管某人,可他大剌剌地跪在那里,江晓月也不好真就让丫鬟进来看到他的狼狈,到时候他这一家之主的威严可真就荡然无存了。
她自己到梳妆台前卸去了头上的发饰,耐心地将发髻打散。
看着镜中长发披散的自己,江晓月慢慢伸手过去虚抚镜面,她也曾对自己的新婚充满了憧憬,可世事难料……她不知为何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般。
是她真是如此不祥吗?
心中不由一声叹息,算了,或许真是她运气太差。
江晓月起身离开梳妆台,迳自换了寝衣,现在天色已晚,她也觉咽倦,无心洗漱,便直接睡了。
只是真的躺在床上后,她却怎么都睡不着——温子智还在那边跪着。
温子智听到她在床上辗转的动静,便知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她跋鞋下地的动静,脚步从床榻的方向一直延伸出来,是往门的方向去的,温子智却动都没动。
江晓月手放到门上,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直接拉开房门,“春柳,打水进来服侍我洗漱,其他人别进来。”
说完,她转身又回了卧室。
春柳提着一桶温水进门,余光瞟到一边的某个身影时,吓得头都不敢抬一下,脚步匆匆往内室去了。
见到姑娘除了洗漱已然将自己打理好,春柳一句话没敢多说,只安静服侍姑娘净面、洗脚,然后服侍她上床安歇,将床帐放下,却没放下隔断外间的帷幔。
至于另一边——春柳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随着房门关上,起居室内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在盆中燃烧的嗥剥声。
不知不觉地江晓月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在某一时刻猛地自梦中惊醒,拥被坐起。灯烛昏黄的光亮映在房中,她下意识地看向某个方向,却见那人仍笔直跪着的身影。
离开温暖的被窝,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有些不适,随手从衣架上拽了一件外袍披上,她朝那人走过去。
她在他身前站定,温子智抬头看她。
身着雪白的寝衣,头发披散着,一件外袍松垮垮地披在肩头,显得她有些柔弱,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两人对视良久,而后她朝他伸出了手,带了些磨牙地说:“你赢了。”
温子智抓住她递来的手,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只是在起身时却因跪得太久血液流通不畅而有些艰难。
江晓月抿唇伸手去扶他,让他在罗汉床上坐下,“腿要紧吗?”
“不妨事。”他笑着安抚她。
“我叫人拿药给你揉揉吧。”
“阿月——”温子智伸手拉住她,“我没事,一会儿自己揉揉就好。”
江晓月叹了口气,蹲身想卷起他的裤腿看看他的情况。
温子智抓住她的手,与她四目相对,“我们到那边去看,这边冷,你穿太少会受寒的。”
江晓月沉默片刻后,最终点头,起身扶他。
温子智由她搅扶,忍着膝盖上的不适慢慢走过去。
卧室这边果然比外面要暖和许多,她扶他在床边坐下,又去取了灯台过来,随着裤腿一点点卷起,他青紫的膝盖便再无遮挡。
江晓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到一旁柜中找了只盒子出来,又从那只小巧的瓷盒中挖出淡青色的药膏抹到他膝盖上,替他慢慢揉搓开。
温子智只觉一阵清凉浸入,顿时舒服了许多。
“这是我家传的跌打膏,对活血化瘀很有效,好在你跪的时间也不算太久,休息休息就没事了。”江晓月一边说,一边收手起身,到一边洗去手上残留的药膏。
擦掉手上的水渍,她转身,却在看到床畔的身影时猛地僵住。
现在把人赶走是不是不太好?
“阿月,我们是夫妻。”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轻声开口带着一点点的哀求和失落。
江晓月先去将帐幔放了下来,让这边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这才重新走回床边,有一点儿不自在地说:“天晚了,睡吧。”
她将身上披的外袍重新挂回衣架,然后月兑鞋上床。
温子智换好寝衣,也上了床。
被窝内还有她之前睡过的余温,带着她身上的味道,他看着背对自己侧卧的身影,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江晓月的身子微僵。
见她并未出声拒绝,温子智心中狂喜,动作愈加直接,将人整个搂人了自己怀中,手也迫不及待地探进了她的衣襟。
随着两人呼吸急促起来,他一下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到了身下,一边剥去她身上的寝衣,一边吻住了她的唇,锦帐内的温度逐渐攀升……
红罗帐角的流苏渐渐停止摇曳平息下来,帐内温子智餍足地伏在妻子身上,口中忍不住逸出了愉悦的轻笑。
“阿月,你是我的了。”他在她耳边呢喃。
江晓月眼眸半阖,并不想开口。
温子智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伸手抚着她的背,感受着指下光滑的肌肤。
过了一会儿,拿过布巾给两人简单清理了一下,这才抱着她重新睡下。
江晓月在他怀中翻身面墙而卧。
温子智无声一笑,将她揽紧了些,阖眼而眠。
*
江晓月再次醒来并非是睡饱了,而是饿醒的。
她这里一有动静,床帐外便响起春柳的声音,“姑娘可是要起了?”
“嗯,我饿了。”
“婢子这就去吩咐他们准备饭食。”
江晓月听着春柳走出去,不一会儿又走了进来。
“婢子先伺候姑娘起身,等姑娘洗漱好饭食也就差不多好了。”
“嗯。”
床帷被春柳挂起,江晓月眼前一下就明亮了起来。
若没有人帮忙,就凭江晓月现在的身体状况想坐起身来都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她暗暗嘀咕,狗男人折腾起她来是半点儿不手软,简直是禽兽。
春柳无意间看到姑娘衣襟下的斑斑痕迹,心中暗抽一口凉气,姑爷这是对姑娘做了些什么啊!
“姑娘——”
一抬眼看到自家贴身丫鬟那副心疼愤慨的表情,江晓月一时还有些茫然,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她突然就明白了缘由,脸颊莫名燥热,有些不大自然地干咳了一声,“无事,夫妻间的事,不是虐待。”
听姑娘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春柳也猛地红了脸。
主仆两人在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下洗漱更衣,等到春柳帮主子梳妆时才终于缓和了之前的尴尬气氛。
因着精神不济,也没有外出见客的打算,江晓月便让春柳给自己挽了轻简随意的发髻,簪了支垂珠步摇便算好了。
即使这样,等她收拾停当出来也已经费时良多,厨房的饭菜果然也在厅中摆好了。
同时,江晓月也看到了自己的丈夫。
他的精神倒是看起来极好,穿了一身鸦青色的长袍,玉冠束发,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朝她大步走来。
突然就不是很想看他。
“阿月。”温子智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春柳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休息好了?”他目光忍不住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落在她明显红肿的唇瓣上,眼神染上了某种不可描述的笑意。
江晓月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温子智一下就读懂了她传达出来的意思:我有没有休息好,你真不知道吗?
他有点讷讷,但眉梢眼角的笑却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的,“若是疲倦,吃完饭再歇着便是,左右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有,他也会替她挡掉的。
江晓月懒懒地应声,“嗯。”
他扶她到桌边坐下,殷勤地为她布菜盛汤。
江晓月坦然受之。
她虽然竭力掩饰,但偶尔的蹙眉还是让温子智明白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若无其事。
此时早过午时,温子智也用过了午膳,所以一桌子的菜都是给妻子准备的,大概是真的饿狠了,她直接吃掉了三分之二。
这看得温子智是忍不住嘴角含笑,能吃是福。
吃饱之后,江晓月放下筷子,用帕子轻拭唇角,欲起身离座时,温子智伸手扶住她的腰助她一臂之力。
她不自觉抿紧了唇。
温子智轻笑,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身子不适就别勉强自己,我又不会笑你。”
他抱着妻子往临窗摆放的罗汉床大步而去,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江晓月只是看着他。
温子智蹲身替她月兑掉鞋子,然后自己也月兑鞋上了罗汉床,伸手将她搂到了自己怀中,替她按摩腰肢,她便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垂眸不语。
“可有伤着你?”他轻声问着。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跟我说话?生气了?”他问得有些小心。
江晓月叹了口气,“不想说话,别吵我。”
“很累?”
江晓月瞪他一眼,“你说呢?”
温子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愉悦而轻快。
这就过分了啊,没他这样幸灾乐祸的,江晓月不由得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两下,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天气很冷,屋内的炭盆仍烧着,两个人身上也盖了厚厚的毯子,在丈夫温暖宽厚的怀中,江晓月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妻子在怀,原本只是闭目养神的温子智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眯着了。
不过,温子智不像妻子那般疲惫,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
看看仍在熟睡的人,他宠溺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放开她下了罗汉床,又替她仔细掩好了毯子。
怕惊扰妻子,他到厢房去洗漱,过了一会儿才又回到了正屋。
成亲以来,妻子每日都要抄写经文,今日因他之故,她是不太可能有精力抄了,为免她醒来记挂或者勉强要抄,做为害她精力不济的罪魁祸首,他只能替她抄了。
抄好的经文每次都祭与天地,化为飞灰。
关于经文祭与天地而不是像别人在神像前焚烧的做法,温子智也曾问过妻子,她说自己佛道不分家,也懒得供奉,索性便直接祭与天地好了。
这倒确实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群芳馆那把火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儿,抄写经文祭与天地也算是她与自己和解的一种方式,这个他是不反对的,但像那种三月不同床的,他就特别不赞同,好在如今也破局了,否则真是让人生气。
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啊。
第六章 终于解决夫妻问题(2)
江晓月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也点上了灯烛。
“这么晚了?”她还有些迷糊。
“经书我替你抄过了,若是担心这个就不必了。”
“你替我抄了?”江晓月有些惊讶。
温子智便将自己抄好的一叠经文拿到她面前,特别认真地说:“怕你不信,为夫可是专门留着等着检查完了才好去祭与天地。”
江晓月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挺好的。”
温子智让春柳把抄好的经文拿去烧了,自己伺候着妻子洗漱。
收拾停当,准备吃晚饭。
因着一天也没怎么动,中午又吃得足够多,晚饭江晓月自然就吃得少了,但也算是正常食量。
饭后,夫妻两个对弈一局,仍是平局。
江晓月就忍不住对他说:“你这样真的过了。”
她不是玻璃心肝的人儿,不必他每次都这么努力维护她的面子,她自己什么水准,心里还是有数的。
温子智却是笑得温和,一脸的理所当然,“在我这里,讨娘子欢心才是第一位的。”
江晓月撇撇嘴,“但我并不觉得有被讨好到。”
温子智换个理由,“不这样,我怎么让娘子多陪我啊。”
“你再这样,我是不会再与你下棋了。”她现在已经快对“和棋”有阴影了,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温子智双手举起做告饶状,“好,我下次不敢了。”
江晓月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从罗汉床起身下去,“春柳,准备洗漱吧。”
“是。”
洗漱之后,夫妻两个便歇下了。
时辰其实并不晚,只不过两人一个身子惫懒,一个别有用心,倒也在无心之间达成了意见统一。
江晓月这边刚躺好了,男人便缠了上来,她立时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你昨晚不累?”她被他折腾得腰酸背痛的,哪都不舒服,怎么出力的人反而这么精神抖擞的?
“你模模看,它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的手被迫模到了某个炽热的东西上,江晓月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急忙撤手。
“你明日还要去衙门。”她试图跟他讲道理。
“天儿还早,不耽误我休息。”欲火焚身的男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说服的。
“温子智——”她有些恼了。
“嗯,我在。”温子智一边剥她的寝衣,一边回应,“好阿月,你也可怜可怜我,我这才刚开荤,你忍心看我苦苦忍耐?”
“呜……”唇被人堵住,衣服被剥去,江晓月最后只能半推半就地接纳了他。
温子智在昏暗的床帐内勾起了嘴角,让自己完全掌控她的节奏。
一直到昨晚两人做了真正的夫妻,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算落了地,他知她之前肯定有过别的打算,但不管那打算是什么,现在都不存在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燕好后,温子智被推开。
他感叹,“阿月这真是翻脸无情啊。”
“早些睡。”江晓月的声音犹带着些轻喘,透着撩人的媚意。
“长夜漫漫,娘子好狠的心。”
听他故作委屈,江晓月瞪他,“真狠昨晚会让你上床吗?”
狠还是他家娘子狠。
温子智又不屈不挠地缠过去,“凭为夫的精力,一次肯定不够,再来一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是江晓月在一次又一次被人攻城掠地后唯一的感想。
最可恨的是某人第二天早起出门时还精神奕奕的,而她则只能瘫在床上,白天继续补眠。
痛定思痛之后,晚上温子智就从正房被发配到厢房去了。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温四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家真的是一言堂——他夫人的。
怕老婆那能叫怕吗?那都是因为爱——温九少语录。
温子智不得不在心里对妹妹表示由衷的叹服。
*
红日高升,街上已是人声喧闹,就是府中仆役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只有最后一进主人居住的院落仍旧是一片静悄悄。
静悄悄并不是说没有人活动,而是大家都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声响。
一身玉色衣袍的温子智从外大步走入,直奔正屋,到得屋外时也下意识地放轻了步伐,掀开帘子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帷幔仍垂落着,看到这个,温子智不由得勾起了嘴角,掀起帷幔走进了卧室,床帷也静静地垂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