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这个与旖旎无关,他只是在慌乱之际本能的去寻找一点温暖,就像是溺水的人本能的抓住一根浮木一般。
郭菀央伸手,轻轻拍着朱允炆的脊背,说道:“皇太孙殿下……请不要慌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允炆低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怕……我还是怕!”
他重复说着这几句话,郭菀央低声说道:“太孙放心,您有很多的忠臣,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在这片刻之间,郭菀央恍惚觉得,身材矮小的自己成为了家长,而身材高大的朱允炆,却变成了一个三尺幼儿。
她轻轻的安慰着这个慌乱的少年,声音温柔而平静。朱允炆渐渐的平静下来,低声说道:“是……孤不能慌,孤如果慌了,这天……真的塌了。”
正在这时,郭菀央听见外面响起了咳嗽声。
两人都是一惊,随即松开了手。朱允炆喝道:“什么人?”
门开处,却见一个人影遥遥而来,躬身见过皇太孙,说道:“昨天也曾接到皇上圣旨,得知今天停课。只是想着皇上虽然体恤孙辈,想要孙辈不至于太过劳苦,但是身为孙辈,却是听着闻鸡起舞的故事长大,心中想着今天天气也不是太冷,于是就过来了……”诧异道:“难道先生不在么?”
朱允炆看着朱高煦脸色,后者脸上是一片纯然无知。心中略略放松了一些,说道:“既然皇上预先有过吩咐,你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朱高煦含笑说道:“不一样的,自己在家中读书,毕竟少了一个先生传到授业解惑。读着倒是有趣了,正是盲人模象,不知整体。所以还是过来了……却不想空走了一趟。皇兄也是来读书的么?”
朱允炆淡淡笑道:“过来读了一阵书,毕竟少了先生教导,竟然有些索然无味。”
正在这时,却听见有太监前来,传话说道:“皇上请皇太孙上前面去议事。”
朱高煦眉毛挑了一挑。朱允炆对郭菀央笑了下,说道:“你就不担心?”
郭菀央送朱允炆远去,转身对着朱高煦微微一躬身,说道:“二公子殿下不知是否要进去读书,还是就此回程?”
朱高煦微微笑道:“既然没有人读书,我还在此地作甚?不过既然有闲暇,正巧去看看硕妃娘娘。或者正巧可以同路?”
郭菀央道:“下官却是有事在身的人,及不上二公子有闲暇。虽然说可以与二公子同路,但是下官脚步匆匆,只恐二公子追随不上。”盈盈一躬身,竟然就打算先去了。
朱高煦身子一侧,却正挡在郭菀央的前面。郭菀央眉头皱了皱,说道:“二公子,请您让开。或者下官等二公子先行?”
朱高煦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菀央看了一眼外面。外面并没有人,只有朱高煦的一个跟班。当下淡淡说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二公子当然很清楚。”
朱高煦咬牙说道:“你是张辅的未婚妻子!”
郭菀央翻了翻眼睛,说道:“这与二公子无关。”
朱高煦怒道:“张辅是我家的人!”
郭菀央淡淡说道:“错了,张公子是朝廷的人。虽然在你燕王府做事情,却是在为朝廷效力。”
朱高煦怒道:“可是……即便是在为朝廷效力,他……也不会容忍你……与皇太孙……这般!”
郭菀央猛然怒道:“少拿张辅做借口说这个说那个。当初如果不是你逼着张辅前来求亲,会有今天这档子事情?你想要用张辅做缓兵之计,张辅听你的了,我也听你的了。可是后来……你却将我推进了皇宫!你很宽宏,你很伟大,你很能放手,你让我得偿所愿……然而朱高煦,你想过没有,郭菀央虽然年纪小了一点,却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我不乐意你这么宽宏,我不乐意你这么大方!当初说好的事情,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你要将我兄妹置于何地?”
郭菀央猛然发怒,朱高煦怔住。空气似乎凝注了,被两人对视的目光给凝注了。
朱高煦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没有说话。
郭菀央的身子微微颤抖,片刻之后,眼泪慢慢的从眼眶子里满溢出来。
朱高煦猛然伸手,将郭菀央抱住。
郭菀央的身子猛然僵硬,而后,她也伸手,将朱高煦的身子抱住。
少年的身子很冷很冷。少年不健壮的身子……竟然有几分瘦削的模样。隔着厚厚的衣物,郭菀央抱住了少年的身子,甚至能触模到对方的肋骨。
朱高煦的眼泪,落在郭菀央的肩膀上。他低低的说道:“我总以为……我能做得很好,我能做得很好!我能让你满意,让你快活,让你得偿所愿……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根本不乐意……我竟然错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带着你私奔……是,私奔回燕地,谁管谁呢!”
郭菀央嘴巴扯了扯,她想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低低说道:“你不用忏悔,这些我都知道的。我知道我有野心,我希望能进宫,能在更广阔的天地里表现自己。可是我很理智,我知道既然决定跟随你,就不能进宫……于是我将难题交给你。那时我心底真的不知道希望你怎样选择……然后你选择让我进宫。我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我喜悦能有一片新的天地,我悲伤却是因为你居然舍得放弃我……我以为你会说出让我做内应什么的话来,可是你一句也没有说。”
少年的声音,也很艰涩很艰涩:“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都知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会因为我的放弃而不快乐……我总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能接受这一切,你也能接受这些。只是我没有想到,大半年过去,我……依然会嫉妒你与皇太孙在一起,而你……依然是这样!”
两人的心跳,慢慢的合在一起,慢慢的合二为一。世界很静很静,时间很慢很慢,慢的几乎让人以为,这一抱就是天长地久。
朱高煦松开了郭菀央,低声说道:“听闻你在皇上面前发誓,此生不婚的消息,我就知道我错了。今天的事情……是我鲁莽。”
郭菀央松开了朱高煦。少年的脸上,有着异样的潮红。低声说道:“太孙是害怕了。与你害怕一样,他也害怕……所以他抱住了我……他只想要寻找一点安慰。”尽管朱高煦并没有盘问的意思,但是郭菀央还是很自觉的解释了一下。手中似乎捧着一块珍宝……那个丢了很久却终于找回来的珍宝。或者说,这块珍宝从来没有丢失过,只不过是放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自己不愿意将它捧起来而已。
悠悠叹息了一声……自己这辈子,似乎是……陷落了。
朱高煦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家都害怕……只是这局棋,竟然是谁都无法解开了……除非皇帝陛下……”
郭菀央不语。是的,这局棋只有皇帝陛下能解开,可是只有皇帝陛下再活三十年,才有解开的可能!
至于现在,即便皇帝陛下想要解开,也解开不了。
老天爷也不再给皇帝陛下时间。
按照原来的历史,皇帝陛下或者还有几年的时间。可是现在看来……历史或者已经改变了。
朱高煦注视着郭菀央:“不管你怎样选择……我都尊重你。张辅……也尊重你。或者你还是留在宫中最好……宫中或者是最安全的地方。”
郭菀央微微叹息,摇头,说道:“你已经替我做出选择了,却说要我自己选。”
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要跟你要一个请求,你答应不?”
朱高煦奇道:“你倒是想要什么请求?”
郭菀央道:“如果……将来两虎相斗,你……能不能放过……太孙殿下一命?”顿了一下,说道:“只是一命而已。”
朱高煦目光定住。片刻之后才说道:“你说这样就这样,我尽力向父王恳求。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能胜利?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我们失败的可能性比较大。”
郭菀央轻轻说道:“太孙生性迟疑。”又咬牙说道:“来日我也一定尽力向太孙恳求,让他……手下也留情!”
朱高煦哂笑,说道:“只恐太孙不能自主。他手下的臣子多呢。”
郭菀央倔强的说道:“我能做到的。”
朱高煦蓦然怔住。眼睛注视着郭菀央,伸手将郭菀央的小手握住。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只是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郭菀央的手冰凉。朱高煦的手也冰凉。只是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有了别样的温度。
郭菀央诚恳说道:“你放心,郭菀央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停顿了一下,说道,“相信我,相信皇太孙殿下……只要有人在他耳边唠叨几声孝悌,他……或者就能改变主意。”
外面的跟班咳嗽了一声。朱高煦松手,离开。郭菀央装模作样收拾了一下东西,也离开。
只是脚步却突然变得有几分轻捷了。外面风很冷,心却很软和。
只是想着即将到来的疾风暴雨,未免又紧张起来。
前面的道路突然被人挡住。却是两个穿着青衣的女官,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说道:“见过尚功大人。”
郭菀央心中一个激灵,含笑让过,说道:“两位女史,寻找我来,却有什么要事?”
其中一个女官笑道:“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我们太孙妃,要与郭尚功说两句话而已。我们太孙妃现在就在宁妃娘娘处,请郭尚功一道去宁妃娘娘宫中说两句话。”
去宁妃宫中?
郭菀央相信太孙妃不会对自己有太多的好意,但是去宁妃宫中又让她模不着头脑。
作为太孙妃,要收拾一个小女官,那是易如反掌。但是由于郭菀央的特殊身份,即便是太孙妃也难以轻易下手。宁妃与郭菀央关系更是非同一般,要郭菀央与宁妃宫中……莫非不是歹意?
竟然猜不出来意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太孙妃马氏,郭菀央是不太在意的。当下就随着两个宫女,前往宁妃宫中。
第19章
宫殿之中,宁妃正与马氏闲话家常。那架势竟然是很平和,看起来似乎是不带恶意。难不成是揣测错了?
马氏已经怀孕,身子已经显出几分粗壮来。不过那样温和的坐着,竟然也不让人觉得臃肿。
郭菀央上前见过,就听马氏笑道:“可可将郭尚功给等来了。趁着宁妃娘娘也在,本宫倒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态度温和,就像是闲聊一般。
却听见宁妃诧异道:“却原来是太孙妃请了郭尚功过来。却不知太孙妃请郭尚功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马氏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左右不过是问一声罢了。”
郭菀央当下暗自提防,说道:“太孙妃殿下请问。”
马氏含笑说道:“左右是本宫多一句罢了。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就是今天,本宫赐予家人两匹彩色云锦,都说的宫中织染的,外面是买不到的。可是家人收了云锦,却突然说道这云锦乃是街面上也能买到的。本宫的嬷嬷自然是大为生气,当下就与家人说了起来。结果当场就上街买了两匹回来……郭尚功请看。”
郭菀央听马氏说得云淡风轻的,却是不由暗自心惊!
马氏这番话里,暗中不知藏了多少杀机!
宫中的云锦外流,这是多大的罪名?旁的且不说,将郭菀央赶回家中,可是绰绰有余!
若是给郭菀央安上一个盗窃宫中财物的罪名,那就足以要了郭菀央的命!
一边说着,一边却有宫女,从外面捧了四匹云锦进来,呈送到三人面前。郭菀央粗粗看去,果然是一模一样。
马氏含笑说道:“宁妃娘娘,郭尚功请看。这前面两匹,是本宫拿回家去赏人的。后面这两匹,却是本宫嬷嬷与家人一道,上街面买来的,两个花纹样式,连着底子纹路,都是一模一样。莫不成是宫中织染的,却不知怎么流出去了?”
宁妃的脸色变了,当下看着郭菀央道:“郭尚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菀央讷讷说道:“宁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臣……也是不知道的。”
宁妃暗恨郭菀央在这关键时候居然卡壳,平时的聪明伶俐丝毫不见,当下怒道:“你也不知道,那这事情总要有一个交代!”
看着郭菀央那木讷的样子,马氏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说道:“宁妃娘娘您莫要着急,若说是郭尚功盗窃,那是谁也不相信的。不过郭尚功年纪到底幼小了一些,下面的人欺负郭尚功不懂得,因此欺瞒这盗窃,也是有的。还请郭尚功好好查查下面的人……宁妃娘娘您也在,本宫如今也在为宁妃娘娘做助手,这些事情就由本宫与宁妃娘娘帮你做主了,宁妃娘娘意下如何?”
宁妃冷冷说道:“太孙妃说的有道理。”
马氏就要宁妃这句话。当下就沉声吩咐:“竹影,你带人去,将尚功局下面的女官,都给我带上来!本宫与宁妃娘娘,今天就非要将这个内贼给找出来不可!”
宁妃看着郭菀央,可是后者却似乎是也给气坏了,竟然是讷讷的一点反对意见也说不出来。当下只能自己开口,说道:“太孙妃,此事目前尚有诸般疑点,就此认定是内贼……”
马氏笑道:“宁妃娘娘,您身居高位久了,竟然也仁慈了。您却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东西,看着主官年幼,会欺上瞒下做出什么事情来!今天既然发现了,那就要将这事情给查个清楚明白。即便查不明白,敲山震虎也是好的!让下面的东西,看着我们在给郭尚功撑腰,那么将来郭尚功也好管事!”
宁妃见马氏如此,当下也只能笑道:“那就罢了……不过先将最上面几个叫来,下面的暂时先不要惊动,免得闹大了,惊动了圣上,不好。”
宁妃抬出皇帝来,即便是马氏也不好太过张扬,当下吩咐道:“听见宁妃娘娘的吩咐了?将尚功局的四司都给叫来!”又吩咐道,“其他人虽然不叫来,但是还是要派人将他们都看管起来。万一让他们从中猜测到什么,转移证据什么的,那就什么也审理不出来了。”
却听见郭菀央说道:“太孙妃明鉴。虽然太孙妃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消灭证据,但是太孙妃这样去叫人,心中有鬼的,马上就意识到出事了。要消灭证据的话,派再多的人也看不住……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过去,将人全都汇合在一起,然后将人一个个叫上来单独审问,那样才能问出真相来!不知娘娘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