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锦衣卫没有告诉这个是什么案子。但是辽王是什么人,辽王世子又是什么人,这样的人,遇到普通的事情,锦衣卫会高声告诉:辽王世子牵涉到一桩案子,所以必须将与辽王熟悉的人都唤来询问?
所以,这所谓的案子,肯定不是锦衣卫虚张声势。辽王世子是真的遇到事情了,而且这事情还不算小!
朱元璋对自己的子孙,向来宽容得很。如果不是触到了朱元璋的逆鳞,朱元璋定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以朱炩的性格,触到朱元璋逆鳞的概率,实在是小之又小,除非他试图夺嫡!
可是,朱炩这么一点年纪,人又在京师之中,怎么敢玩这种花样?
公主定然是知道的,可恨这位公主殿下一丝风也不漏。
郭玥沉默了一会,说道:“祖母放心,不管辽王世子遇到什么麻烦,父亲总归是离职了,一句话不知情就足以应付过去,想来一两天也就回来了。”
公主不觉含笑点头,说道:“玥哥儿说的有理。”
马夫人皱眉说道:“只恐老二性子老实,不知如何应对。”
公主微笑道:“老太太放心,二叔叔也不是全然无知的人,定然知道上镇抚司是多说多错,镇抚司看在老侯爷的面子上,也定然不至于动刑。既然不动刑,那就不用多担心什么。”
公主这样打包票,马夫人的眉眼渐渐舒展开,微笑说道:“如果真的如此,那就多谢公主了……”
公主微笑道:“我倒想起来了,明天就是三月三,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本宫打算入宫一趟,还请老太太帮着准备一点小礼。”
这就是要去宫中行贿了。马夫人当下点头说道:“这也是应该的事情,就请公主上库房,自己看着罢。”
公主笑道:“旁的东西倒也用不着,我只是听闻太子妃有一个寿山石刻的麒麟儿,可惜就是不成对。不知老太太身边可有这类东西。”
马夫人眉头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皱。她是得了一个寿山石麒麟,正打算送给哪个孙子把玩。却一时不能决定送哪个孙子。公主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马上就借机来索要,这说明了什么?
武定侯府中,公主耳目不少啊。
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笑着说道:“旁的东西没有,这样东西却是恰好有的。就这样一样就去拜见太子妃,是否太过寒碜了,公主殿下您再看看,再挑选两样罢。”
公主笑着点头答应了。当下就吩咐身边的侍女:“明星,你跟着老太太身边的青瓜,去库房看看罢。另外选几样小巧玲珑的,我要送几位娘娘。”
明星答应了,跟着青瓜离开。马夫人吩咐道:“大家都各自散了去罢,好生歇息,明天不定还有事呢。”
一群人这才散了。郭玥与郭菀央一起回东跨院,半路之上,郭菀央蓦然想起一个关键来。
朱炩是不可能去玩什么夺嫡,可是如果是他人诬赖他试图夺嫡呢?
郭菀央想起当初朱高煦的遇刺案。很明显,那案子就是皇帝的某个儿子下的手,目的就是逼反燕王,搅浑这已经平静下来的局面,好从中获取机会!
诬赖朱炩夺嫡的方式方法很多,但是能让君王下令将赋闲在家的老将军叫出去主持局面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京城出现大乱子或者即将出现大乱子。
两者交叉,郭菀央就得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京城之中某个重要的人物遇刺了,而这个大人物的死活却牵涉到了整个京师局面的安稳与否。而案子的种种线索,却牵涉到了朱炩。不管皇帝相信不相信朱炩,面对着这样的局势,他也不得不下令锦衣卫调查朱炩……
目前为止,最能牵涉到京师局面安稳与否的大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朱元璋,还有一个,就是朱允炆。
想到这里,郭菀央的脸色渐渐的白了。
在这样的时代,最大的痛苦不是手中没有权力,而是手中没有信息!
如果手中有了足够的信息,郭菀央也用不着在这里胡思乱想!
如果自己的猜测不幸是正确的,那么……朱炩就死定了。
郭菀央对朱炩没有多少感觉,但是她却很享受被朱炩热爱的那种感觉……的确,她已经将朱炩认定为朋友。
此时两人都走在回东跨院的路上,春天晚上,瑟瑟的有些冷意。郭菀央赶上两步,走到郭玥身边,低声说道:“将出门的对牌给我一个,我明天出门一趟。”
郭玥皱眉,说道:“明天我不能出门,奉命掌管门禁,若是出门,只怕人人都看着呢。”
郭菀央知道,郭玥也实在怕了女装的日子。想想也是,现在这个时代又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个伪娘纵横的时代,郭玥这样的想法也是人情之常。何况郭玥说的也很有道理。女装的自己又出不了家门。当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说道:“那也行,我让芷萱出门一趟。”
郭玥站定,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芷萱出门,只怕不合适。”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几个丫鬟都远远的跟在后面,只有芷萱若无其事的在自己前方打着灯笼,却不由红了一下脸。好在天色昏黑,灯光微弱,也不担心郭菀央能看见。
郭菀央奇道:“怎说不合适?”
郭玥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姐姐是听闻了方才这个消息,担心辽王那边出事,想要派人去问问看。可是这等关口,派人去辽王府,却不正是落人口舌,给家里惹麻烦?姐姐方才头脑都如此清楚,怎么轮到辽王世子的事情了,姐姐的头脑就糊涂了?”
郭菀央松了一口气,说道:“也没有什么,我不过是派芷萱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就成了。为了避嫌,也不会东西奔走买东西,就去那个超市,一站式将就将东西都买齐了。”
郭玥看了郭菀央片刻,说道:“姐姐你糊涂了。这当口你不去超市还好,你一去超市,人人就能判断你定然是想要与辽王世子定然联系。”
郭菀央干笑了一声,说道:“不至于罢?”兰叶是借着朱炩的帮助才月兑了奴婢身份的,可是那个超市却是郭菀央与燕王府合作的产物,旁人却将这个事情都挂到辽王府账目上,那也是人情之常。
郭玥淡笑了一声,说道:“什么不至于?姐姐,我说一句难听的,您当初如果有什么想头,自己就做出决定了。当初既然决定了跟张大哥,那就不能再首鼠两端,再辽王府这边有什么瓜葛。辽王府对我们虽然也算是有恩,但是却也不曾雪中送炭。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又何必太过感恩?再说了,这件事情您又帮不上什么忙,辽王府谋臣不少,你又何必自己凑上去,平白的坏了自己的清名,让张大哥看着抓心,旁人看着好笑,对辽王世子又没有什么好处?”
自从郭菀央穿越以来,郭玥还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与郭菀央说话。郭菀央这才发现,短短几个月,郭玥的成长速度是异常惊人,而且……是朝着自己所不想要的方向发展。
不由苦笑了一下,相对于自己这个假神童来说,郭玥才是真正的神童。一时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你说的是,只是对于这件事,我依然不放心。你放心,我绕一层关系,就让芷萱回娘家。”
郭玥摇头,说道:“姐姐你是真的糊涂了……绕一层关系,知道的人又多了一个,反而不安全。难道就不能将这个事情给憋着,等两天,风声缓了再说么?”
郭菀央苦笑了一下,说道:“等两天,事情就不能收拾了。”
沉默了一下,郭菀央已经有了主意,当下说道:“你不需要忧心,我出门,不用你的名字,也绝对不上辽王府。我就用自己的名字,上黄状元府!”
郭玥怔了一下,说道:“黄状元?我倒不知道,你与黄状元有来往。”
郭菀央淡笑了一下:“我不是去找黄状元,我是去寻找他的女儿叫黄蒹葭。之前在宁国公主府中,与她有来往,之后也有过书信礼物往来,前些天也隐隐听到风声说她病了,那样我前去也不算唐突。你放心,我总要将事情探听明白,而且横竖不会给郭家惹麻烦。”
郭玥听姐姐话中隐隐藏着刀锋,心中知道自己方才一再阻止已经惹恼了这个姐姐。心中歉然,就赔笑道:“好姐姐,难道你不为郭家着想么。弟弟初担这样的责任,未免压力过重,不要与弟弟生气了罢。”
郭菀央一笑,两人之间的枝梧就此作罢。其实两人都明白,他们加上水芸香才是真正的亲人,其他人不过就是有个血缘和一层利用关系罢了。
自己两人若是不能同心,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拼杀?
这些都是闲话。次日一早,郭菀央略加收拾,戴了盖头,收拾了前些日子各处赏来的补品……赏赐给生病的郭玥的,两人换回了身份,却是便宜了郭菀央……带了芷萱,请郭累驾了马车,就往黄子澄府里去了。
黄子澄府邸距离侯府路程颇多,虽然是马车,也行了个把时辰。郭菀央透过窗帘的缝隙,却见街面上店铺照样开着,只是比寻常萧条冷落了一些。街面上照旧走着人,不过马车轿子明显少了,偶尔出现的,都是青衣白衣。街面上有执戈的士兵经过,神色严谨。虽然不曾扰民,出现的频率也只是比寻常略略高一些,粗心的人还看不出这些异常,但是郭菀央却是有心人,很快就发现,领头的那些小军官,神色都比寻常要严谨一些。
看来,这场让郭家内部掀起滔天骇浪的风暴,影响的只是上层。
想起自己的猜测,不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只是凭空臆测,希望猜错了,此事与父亲与朱炩都无关才好。可是不管猜错还是猜对,这件事情的平息,都要靠鲜血的浸染。
路过超市门口,芷萱往里面看了一眼,说道:“奇怪了,里面人却不少。”
郭菀央微微点头,心中却不奇怪。上面出了事情,贵族之家听闻了之后当然都厉行门禁,可是生活必需品却不能不买,既然不能不买,当然不能东走西逛惹人疑心,不如就在超市里一站式买足。想必超市里又多了不少锦衣卫吧。也幸好自己不打算去超市,否则也没有与兰叶说话的机会。
马车到了黄府角门前。角门紧紧关着,门口有两家奴守卫。芷萱下了马车,与家奴通报身份。其中一名家奴一溜烟的进去了。郭菀央看着黄家的门墙,却是相当寒酸。墙上霉迹斑斑,中间又掉落了不少。看样子是好长时间不曾修缮了。大门门墙乃是脸面,黄子澄连门墙也不曾管理,说明最近这阵子,黄子澄的确过得比较穷。
不久之后,角门就开了。却见黄蒹葭的丫鬟纤纤出现在门口,对着郭菀央躬身,微微笑道:“这些日子小姐就知道郭小姐要来,都巴巴的盼了好几天了。小姐不好亲自出来,就急急忙忙的派我出来了。”
郭菀央扶着芷萱的手下了马车,对纤纤笑道:“见你这般说,就放心了,还有心猜测我会不会来,心情一定好得很。”
纤纤低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当下就引着郭菀央往里面走。
黄家的院子很小,不过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罢了。道路两边,长满了杂草。来来往往也不见人,好像所有的家奴都集中到角门大门外站着了。
好像角门外只有两名家奴,大门却是紧紧关着,不见有人守卫啊。
正思想着,已经过了一个圆形的拱门,进入了后院。后院稍稍精致了一些,看样子那是因为有人打理的缘故。没有了杂草,路边屋子角落的泥地边上都用砖头砌了,变成了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花坛,上面种植了一些常见的花卉。现在正是春天,草木萌发的季节,花坛上就有些欣欣向荣的景象。
见郭菀央注目花坛,纤纤当下有几分得意,说道:“我们原先住在衙门公署里,前一阵老爷做了太孙府里的人,太孙妃知道我们还没有房子,当下才将这处房子赏赐给我们。原先太孙妃赏赐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老爷回禀说家中人口少,用不了这么大的房子,要照顾房子反而浪费钱财,太孙妃才赐予了此处。前面还没有收拾,后面却是被我与小姐还有我母亲三人慢慢收拾出来了……这些花坛边上的砖块,都是我们一块一块的砌起来的;还有这些花儿,一个钱也没有花呢,都是我上各处寻觅来的。有些是太孙妃赏赐的,有些是上各家花园游玩,顺路就将花种给偷来了。”
芷萱听得有些愣神。她也是做丫鬟的人,也见过不少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却哪里见过有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亲自种花的?更不用说小姐亲自动手收拾院子了。望着花坛边上整齐的砖块,吃吃的说道:“这些都是你们砌起来的?”
纤纤得意的点头,郭菀央看着面前的花卉,却笑道:“这茶花种得不得法,这花儿原来是喜阴的,不应该放在太阳直射之处。”
却听见前面有轻笑的声音:“纤纤你还自夸家中务农,种植过无数花卉,算是个中熟手,现在却是露出马脚了吧?居然让郭小姐抓住了破绽。”
纤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都是小节,算不得数的。”
郭菀央抬眼看时,却见黄蒹葭正迎面走来。纤纤忙上前扶着,说道:“小姐您病着,好歹自己也小心一些。”
黄蒹葭含笑说道:“病已经快好了,你慌什么。”
郭菀央打量着面前的黄蒹葭。上身是有些掉色的桃红印花缎面对襟褙子,是雪青马面裙,外面套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底绿萼梅披风。一身衣服,很明显的混搭风格,而且是很突兀的混搭……并且非常寒酸。
脸色略略有些白,不过精气神却还好。
看见郭菀央打量着自己,当下笑道:“这身衣服不如何,不过你来的急,我却来不及收拾齐整了见你。放心,我若是出门,绝对不会这么穿着。衣柜里还有几件太孙妃与宁国公主赏赐的,拿出去,绝对能上台面。”
郭菀央不觉叹道:“黄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却不想艰苦若此。”
黄蒹葭掩口一笑,说道:“若是奢华气派,岂不是辜负了朝廷深恩。”
说话之间,黄蒹葭已经引着郭菀央到屋子前面。这是一排三间的屋子,黄蒹葭就住在右边,门口种植了一株春桂,植株尚小,难得的是竟然开出了一树细碎的小白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屋子里陈设也寻常,家具都是松木的,只有送上来的茶具,是上好的景德镇出产。只是郭菀央接过茶碗的时候,觉得下面有些刺手,手上触模,知道下面有有些瑕疵。既然拿出来奉客,纤纤定然是将最好的茶碗拿出来给客人。也就是说,这套茶具,都是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