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了?郭菀央倒是听得不十分明白。那消息灵通的少女,见郭菀央一脸迷惘之色,不由再度炫耀一般的告诉:“不错,是成人了……好像是突然来了很多月事,将裙子弄脏了,黄小姐就去湖边洗,将小半件裙子都弄湿了……她又没带贴身衣服,自然只能回去了。”
郭菀央这才明白谣言的缘由。不由失笑。想来这样丢脸的谣言传开,黄蒹葭即便说出真相也没有人相信,反而是好事。
而且这样的谣言虽然丢脸,对黄蒹葭的名声却是无损。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月事来得早并不丢脸,反而是一种骄傲。
当下看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水印已经不明显。不过也不敢轻易离开座位了,于是就留在席位上,与一群少女聊天。堪堪熬了一个时辰左右,感觉裙子已经差不多干了,才敢站起来。
来到长廊边上,就见郭蔓青迎接上来,说道:“你们却是在流水席那边生生的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郭菀央点头,郭蔓青气不过,说道:“好妹妹,你今天早上没吃饭是不是?方才曹国公夫人来了,在这边看大家作诗填词作画弹琴,好长一段时间才走。你……却走了个没影!”
曹国公,也就是李景隆,蒙受父亲余荫,现在正是朝廷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郭菀央隐约还记得,这位曹国公虽然是出身将门,却实在是在犬子,靖难之役之中,几场大战,将朱允炆手上的兵马,卖了个精光。偏生朱允炆这家伙实在没有识人之明,这样的赵括,居然一用再用。草包也罢了,更可气的是,这位曹国公,居然与朱棣商量着,将南京城门打开了,将南京城卖给了朱棣。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寻常人并不知道李景隆到底是怎样的货色。只是羡慕着曹国公富贵,人人都想好好表现,讨得曹国公夫人欢喜。
郭菀央笑了一下,说道:“姐姐切莫着急,其实妹妹不在也好。您也知道,妹妹胆小,万一在曹国公夫人面前出乖露丑,那就反而不美了。”
郭蔓青皱眉,声音发涩,说道:“可是……方才六娘在这里,又作画又弹琴,占了好大的风头。我倒是有心写两句,可是又不好与妹妹争风头。若是你在,岂能让她三房出风头?”
郭菀央这才明白,原来郭蔓青生气的缘由,不是因为自己失去了这样一个摆显机会,却是气愤不该让三房争了风头。当下笑了一下,说道:“姐姐放心,即便曹国公有心议婚,却也不能先越过姐姐了去。长幼有序,再出风头也是白费了。”
郭菀央这句话说得有理。郭蔓青脸上阴转晴,笑道:“妹妹说得有道理。那边正在画画,我们一起看看去?”拉着郭菀央的手,往那边行去。
不远处围着好大一群人,内中似乎有人在作诗或者画画。郭蔓青两人行来,却是连里面人在做什么也看不清。郭菀央当下笑道:“妹妹个子小,实在看不到,咱们也不好挤,就在边上看看吧。”
郭蔓青看着面前的形势,也实在进去不得,当下悻悻说道:“要不我们找个没人的摊子,自己也画上两幅写上几笔……”
正说着话,却听见水榭那边隐隐有喧哗声。郭蔓青招招手,叫过自己的丫鬟:“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小跑着去了,不久就回来,笑着告诉:“却是与我们家有关。六小姐的包裹丢了。”
郭菀央与芷萱二人,这才想起,当初偷走的那个包袱里的衣服,隐约有几分眼熟,却原来是郭撬氐模《?沂枪?素早上就穿过的!芷萱不由有几分紧张,当下问道:“有要紧东西没?”
丫鬟笑道:“要紧的首饰,大家都戴在身上了,包裹里不过就是几件衣服罢了。而且还是六小姐换下来的。方才山青想要去给六小姐换一条帕子,才发现衣服包裹竟然丢了。”
郭蔓青笑道:“六娘也就会大惊小怪。这样一个衣服包裹,谁会盗窃呢,多半是谁家丫鬟拿错了,等下自然会送回来。现在这样大叫大嚷有小偷,却是让宁国公主的面子往哪里搁呢。”
郭菀央含笑说道:“姐姐说的是。姐姐也去看看包裹罢,妹妹却是没有带什么换洗衣服来。”
郭蔓青看着郭菀央,含笑说道:“妹妹也太偏爱素净了。”
那边风波,却未曾平息。不多时就看见迎面一个少女走过来,笑着向郭蔓青打招呼说道:“郭姐姐,难不成你们家三房这般缺钱不成?不过是少了两件衣服,就吵吵嚷嚷让公主也不得清净。”
郭蔓青笑道:“王姐姐却是取笑了,我们家六娘,倒也不是吝啬,不过那衣服,却是祖母赐予的,现在丢了,却是对不起祖母,因此六娘就急了。”转头低声吩咐丫鬟:“前去告诉六娘,叫她快点息事宁人。再闹下去,我们家都要成了笑话了。”
那丫鬟忙答应了,飞奔而去。郭蔓青拉着郭菀央的手,沿着长廊,一路看诗画。一路见到的人,无不羡慕她们姐妹友爱的。
郭蔓青终于熬出了两首诗,当下找了一个笔墨摊子写了,自然有丫鬟帮忙送到水榭。又催促郭菀央也写一首。郭菀央笑道:“妹妹实在想不出诗句来了。也不知怎么的,早上该出丑的时候,居然也憋出了两句。现在再憋,写出来的诗句,估计我自己也嫌丢人。”
郭蔓青也不再勉强。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见公主府的丫鬟飞奔告诉:“现在开始定状元榜眼探花了,请各位姑娘前去水榭边上看榜。”
郭蔓青当即要去。郭菀央笑道:“姐姐一个人去罢,妹妹就在这里歪一会儿。水榭那边估计人早挤满了,定然找不到位置。横竖没妹妹的事,前去看别人的热闹做什么。”
郭蔓青听郭菀央这么一说,心也冷下来,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去了,平白的去看六娘出风头做什么。”吩咐两个丫鬟:“我和七娘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去看看热闹罢。”
芷萱和那个丫鬟当下一路去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笑语喧哗。郭蔓青笑道:“开出探花来了。却不知今年的探花郎是谁?”
过了片刻,又听见一阵笑语声,想来是公布榜眼名字了。接着就看见芷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说道:“两位小姐,六小姐是探花!”
郭菀央笑道:“榜眼是谁?”
芷萱挠挠头,说道:“我方才听见六小姐是探花,就忙着跑回来了。”
郭蔓青笑道:“傻丫头,不会将三个名字都听齐全了再回来告诉么?”
芷萱尴尬的一笑,说道:“三小姐责备的是,我这就再去一趟……”却见另一个丫鬟也跑过来,说道:“榜眼是曹国公家的小姐。”
郭蔓青笑了一下,说道:“曹国公府的小姐,果然不同寻常。”声音之中,却是难以掩饰的艳羡之意。
郭菀央知道她的嫉妒之意,当下笑道:“其实姐姐若是全力以赴,今日也能大出风头,只不过是姐姐不愿意闹这些小孩子玩意罢了。您看,公主府的五姐姐与九妹妹,都不曾前来参与这样的聚会呢。”
这样一说,郭蔓青登时高兴起来,说道:“说的也是,难不成这些所谓的琴棋书画能当饭吃么。女孩子家,只要学会管家就可以了,真想不通大家钻牛角尖学这些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却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声音,却没有听到欢呼声,不由奇道:“怎么还不开除状元郎?”
听见那边又是喧哗声,很多声音里竟然有些失望之意。这下连郭菀央也惊奇起来了,不由说道:“难道开出的这个状元郎,让大家大失所望不成?听那语气,似乎都是叹息啊。”
郭蔓青迟疑道:“不至于罢?”站起身来,说道,“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却见郭菀央岿然不动,当下又坐了下来。
却见芷萱再度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告诉:“两位小姐,状元郎……状元郎……”
郭菀央笑道:“急什么,不会慢慢说?”
芷萱好一阵才平过气,说道:“状元郎……空缺!”
“状元郎空缺?”郭菀央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难怪大家都失望了……”
芷萱笑道:“可不是,我在那边,就亲眼看见,许多大家小姐,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水榭台前的太子妃殿下,手中的手绢都绞成麻花儿了。听见太子妃宣布状元郎空缺,有几个小姐,身子晃晃悠悠的,几乎就要晕倒了。哪里及得上我们家的两位小姐,这才叫真正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超然物外?”
郭菀央笑道:“就你这丫头话多,你们的两位小姐,也不过是知道自己中不了选,因此不去凑这个热闹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超然物外?”
郭蔓青听芷萱马屁,心中也是极为舒坦,当下也笑道:“芷萱这丫头,经过七妹妹这样一教,嘴巴是越加的甜了。这话在这里说说还可以,千万可别出去说。”又问道:“状元郎为何空缺,太子妃可有说法没?”
芷萱说道:“太子妃说道:‘并非因为今日来参与聚会的姑娘中无有出类拔萃之人,而是因为,本宫与公主共同看中的出类拔萃足以充当状元者,未曾参与诗画比赛,因此也就不能将状元之冠授予。然而若是授予他人,却又不能显示此次诗会之公。所以本宫与公主商议之后决定,状元之位,暂且空缺。’。两位小姐,你不知道,太子妃话音一落,下面那些小姐姑娘们的样貌,真的是说不出的好笑……”
郭菀央笑道:“好了好了,就你丫头话多。现在不是家里,可不能没上没下的。”
说话的功夫,在水榭之前聚会的姑娘小姐,也都散了。有几个就过来与郭家姐妹打招呼,笑着说道:“你们姐妹却是有先见之明,不去给他人做陪衬。”
却又有一个少女笑道:“郭小姐这次却是亏大了。听太子妃的口气,她的本意似乎是想要选举七小姐做状元郎,可惜七小姐却是不肯参加正式的比赛,因此就只能空缺了。”
那少女这样说话,郭菀央当即看见郭蔓青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当下开口笑道:“姐姐这话不对。妹妹虽然在太子妃面前被逼着挤出几句所谓的诗来,蒙受了太子妃赞赏,却也是因为看着妹妹年纪幼小,偏生又有几分急智,因此有了几分怜惜之意而已。若是真的去参与比赛,估计是要远远落在诸位姐姐后头了。太子妃今日之言,应该另有其人,绝对不是妹妹。”
听郭菀央这样说话,郭蔓青脸色恢复过来,当下笑道:“依我猜测,太子妃今天本来内定的状元郎人选,应该就是黄家小姐。”
听郭蔓青这样说话,周围一群少女都是点头赞同。
今天郭菀央在水榭楼上所写的诗句,并未曾传下来,楼下诸人根本不知诗句其中的深意,听郭菀央谦逊,也只以为郭菀央写的,不过尔尔。当下纷纷赞同说道:“是了,定然是黄小姐。据说黄小姐与太子妃原先就熟识,太子妃看着她中意,想要给她一个状元郎,也不意外。”
听一群人说黄蒹葭,郭菀央便开口问道:“这个黄姐姐,我今天倒是见过说过两句话,她果然有出色的才华么?”轻描淡写,将黄蒹葭与自己的交往情况,轻轻带过。
见小妹妹虚心求教,一群少女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热爱八卦乃是女子本能,即便是少女也不例外。当下就告诉郭菀央很多有关黄蒹葭的事情,例如什么时候做了什么诗,什么场合有了惊艳的表现,等等等等。
说着闲话,簪花游廊之会已经开始。远远听见一群少女的笑语喧哗声,接着就看见郭荺素与一个圆脸少女,头上簪着大红色的芙蓉花儿,骑着披着大红花的毛驴,一前一后,沿着游廊缓缓行来。毛驴似乎不大听话,幸好前面有丫鬟牵着。郭荺素两手紧紧的抓着缰绳,神色颇为紧张。
郭菀央不由莞尔,郭蔓青也不由笑得直打跌,说道:“我倒是幸亏自己的诗作不曾入了几位评判的法眼。”
走了数丈路,离这边愈加的近了。郭荺素渐渐的放松了,见面前不远处就是郭蔓青姐妹,就露出了一个骄傲而灿烂的笑容。
郭蔓青笑了一下,学着男人的样子,打拱作揖,高声叫道:“六妹妹,恭喜了!”
郭荺素听郭蔓青恭喜,不由大为得意,也骑在驴背上拱手还礼。只是她两只手一松开缰绳,那不听话的毛驴又是一晃荡,竟然吓得她再度紧紧的将缰绳抓住。
四周又是一片轻轻的笑声。
然而笑声之中,更多的还算艳羡。
今天这般玩闹是玩闹,但是能夺得这样的称号,一个好婆家却是定然少不了。对于婚姻之事不能抓在自己手中的少女来说,谁人不羡慕?
如果能与郭荺素易地而处,绝大多数姑娘小姐,愿意在众人面前出这样一个小小的丑。
就在这时候,众人听见远处又有喧哗声。接着听见一个丫鬟的叫嚷声:“公主,公主!”
虽然说众人的注意中心在于游廊两女身上,但是听那丫鬟的叫声,都是不由自主的转过眼睛去。郭菀央几个人也不例外。才一眼,却是一惊。
那急冲冲奔过来的两个丫鬟,手上还有东西!
走在前面的那个丫鬟,手上是一团粉紫色的衣服!
见这样的情景,心中不觉一惊!
郭蔓青也看清楚了,当下笑道:“六妹妹可算是双喜临门,那丢失的衣服又找到了。咦,那后面的丫鬟手上的衣服,却是谁的?”
郭菀央看见,后面那个丫鬟,手上也有衣服,却是靛青色的,正是朱高煦的衣服。朱高煦男扮女装走人,自己的衣服带不走,自然就是留在那间草庐之中了。只是不知张辅走了没?
想着今天这个园子里,清一色的只有女子。张辅又是上过战场的人,手脚敏捷,想要在一群女子当中逃月兑,想必不是难事。园子那么大,即便不能逃月兑,躲起来也不是难事。当下就略略放下心来。
这样想着,耳边却听见一群女子唧唧呱呱的声音:“后面那丫鬟手上还有衣服,没听见还有谁丢了衣服?”
“妹妹,你看清了没有,那是靛青色,我们少年女子,谁会用靛青色做衣服呢……”
“那是男人衣服?还是湿淋淋的,这个园子里……有男人?”
一群人在猜疑不定,郭菀央冷汗淋漓。只是又不能开口,眼角的余光看见,郭蔓青脸色铁青。
芷萱早已跑了过去打问情形了。而正在游廊的郭荺素,听闻耳边唧唧呱呱,不知具体情形,心中着急,想要停下来问个究竟,然而正在游廊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