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不如他的,受到他的注意,难免觉得光荣,甚至芳心暗许;地位高如小公主,即便口中不饶人,心里也是小鹿乱撞,直恨不能与这小冤家长相聚守。
越秋雨也承认,他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可惜他没本事啊!
绿林中人最讲究真材实学,就一张脸好看,是无法真正吸引她的。
“就算你聪明绝顶,但活到二十三岁,你读过几本书?作过几篇文章?或者有什么才艺?琴棋书画,你懂几样?兵书、武艺可曾涉猎?”
她每问一句,许文远的脸色就更红一分,最后直接转青了。
他是真的聪明,但从小受尽宠爱、锦衣玉食长大,每天走马章台的时间都不够了,又哪里肯下功夫去学东西?
因此越秋雨说的每一样本事他都听过,但全都不会。
但他还是不愿服输。“爷是何等人物,干么去学那些下贱本事?爷只要能识人、懂得用人就好,其他的自有门客为爷料理周全。”
“你说的识人、用人的本事,那是皇上学的,你不过一个小小侯爷,尚是皇家的奴才,就妄想那至尊之位吗?”
“胡说!”许文远大惊失色。当今圣上是个多么善疑、寡恩的人,他可是清楚得紧,越秋雨这番话若被有心人听去,传入皇上耳中,武威侯一家都别想活了。
“爷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绝无不轨之图。”
“你现在知道害怕啦?”越秋雨轻蔑地瞥他一眼。“刚才是谁得意洋洋,自以为天上地下、唯你独尊的?”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却不敢再言语,怕被她捉到语病,真落个满门抄斩的地步,也太不划算了。
“怎么?现在连说都不敢说了?”越秋雨摇头,越发看不上他了。“没本事、没胆量、更没担当……我说你简直一无是处,与你计较,却是弱了姑女乃女乃的威风。”话落,她几个飞掠,人已消失无踪,只有几句话语,远远地随风飘来。“你尽可去告诉所有人,姑女乃女乃揍了你一顿,看整座书院有几个人相信你?”
关于这一点,越秋雨可是极有自信,进寒山书院三年余,她别的没学会,倒是这“神仙姊姊”的角色是扮演得炉火纯青。
如今寒山书院方圆数十里内,谁不知道书院里有位超凡月兑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天仙,不知多少青年才俊为她倾心,苦苦追求,可惜她从不假以辞色,更衬月兑出她的清贵高傲。
她这份出尘的气质不仅吸引男人目光,连女子都为之折服不已。
所以说起“越秋雨”这个人,那是不论男女都是交口称赞。
许文远若敢说她坏话,姑且不论有没有人相信,第一时间就被爱慕她的人拖进暗巷,先扁一顿再说。
因此许文远这顿揍算是白挨了。
*
越秋雨走后,许文远一个人躺在地上,一边揉着身上的伤口,频吸凉气。
那女人外表天仙也似的,下手却比恶鬼还狠,揍得他全身都疼。
该死!偏偏他不只打不过她,连向来伶俐的口舌都败在她之下。
他越想越呕,自己怎么就瞎了眼,错把老虎当病猫呢?
“就知道最近犯桃花劫,先是在京城不小心招惹了小公主,避到寒山书院,又惹上黑帮少主……爷这走的是什么霉运啊?”他一边抱怨,但其实心里也有数,再给他一次机会,看见那糖人儿也似的小公主,他还是会出言调戏。
至于那位“神仙姊姊”……就算被她揍得很痛,他至今想起那美绝尘寰的娇颜,依旧心如擂鼓。
越秋雨不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从小走马章台,他见多了人间尤物,或娇艳、或美丽、或清纯,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越秋雨这样,让他一见,心便漏跳了一拍。
那般清贵高雅,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他也不会怀疑。
所以,后悔归后悔,只怕再见到她,他还是会控制不了自己去招惹她,然陵……
他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只能一直在被她迷惑、接着被揍得鼻青脸肿之间无限轮回吗?
这也太闷了吧?
但要他放手……唉,已印入心坎的身影,又岂是如此容易抹消?
越秋雨,莫非他这回是碰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
可她这么悍,他委实无从下手啊!
就像她说的,他文不成、武不就,胸无点墨,凭什么追求她?
“但爷如此聪明,从小到大,只要是爷肯用心学的东西,有哪样是能难倒爷超过半年的?”不过他以前学的都是怎么吃喝嫖赌罢了。
只是一般人吃喝嫖赌都不讲档次,未免沦为下流,他呢,即便逛青楼,也是挑最顶级的,而且不花半分银子,只与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花魁斗智斗力,赢得她们的芳心后,他就不玩了。
他一直以为这种“嫖法”才是真正的高端,那种花钱买人的嫖……他不屑。
赌嘛!现在全京城的赌坊都给他抽红,每个月他光赚这方面的钱,就赚得盆满钵满了,靠的是什么?无非是高明绝顶的赌技。
既然那些东西他都能玩得这么溜,难道几本破书、几招武学还能难得倒他?
他想像自己真学得经天纬地之才、练出一身好武功,迷得越秋雨团团转,然后再狠狠抛弃她,那滋味一定很痛快……
“这个……她这么漂亮,真追上了又不要,是不是太浪费了?不如让她做爷的侍妾,一辈子服侍爷。”
没错,压服像越秋雨那种清贵高傲的女子,就是要打击她的自尊心,让她伏低做小,这样才能弥补他今天所受的伤害。
“嗯,爷要奋发向上了。”
他非要得到越秋雨——他越模身上的伤痕,对她的渴望便越激烈了。
不管她的拳头再痛,只要不打死他,他便一定要追到她。
越秋雨,为什么会有外表跟性子相差这么远的女子呢?
让他一见,便像中了毒,不由自主地上瘾,直至无法自拔。
头一次,他尝到这种刻骨铭心的滋味,也是头一次,他决定为一个女人开始改变自己。
第3章(1)
寒山书院,丁字号馆——
夫子布下作业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其脚步之快,好像后头有鬼在追似的。
没办法,这丁字号馆里的学生实在太愁人,跟他们相处太久,都要小心气疯,即便不疯,被气病几天也是件倒霉事。
因此寒山书院的夫子们对于到丁字号馆授课,没有高薪利诱、外加拳头威胁,那是谁也不肯来的。
哪怕来了,也是来去匆匆,毕竟,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是不?
夫子走后,越秋雨便堂而皇之地拿起她的作业,送到凌端面前。“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记得明天午时前做好给我。”然后,她拍拍手,走了。
许文远目瞪口呆看着她如此光明正大……这算作弊吧?神仙姊姊一看就是挺有学问的,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他哪里知道,越秋雨进寒山书院三年多,连百家姓都还没背全呢,现在要她作文章,不是笑话吗?
她同许文远一样,都是利诱加威胁院长大人才混进书院的,要说他们的学问,目前只有“悲剧”两字可以形容。
凌端拿着越秋雨的作业,又看看自己的,将两张纸一起卷起来,送到徐青面前。“十两银子,明天午时,做得完吗?”
徐青迟疑了会儿。他不是没把握做完连同自己的三份作业,而是在想,帮人做一份作业收五两银子,划不划算?
徐青可算是寒山书院最有学问的人了,连院长都对他赞誉有加,曾言大陆上若谁有本事连中三元,非徐青莫属。
他什么都好,就是穷了点,所以得要努力赚钱,维持生计。
目前他跟凌端合伙做生意,因为凌端生财本事太高,像只会生金蛋的金鸡母,而徐青,他正在存钱准备娶老婆,便将手头所有余银都交给凌端运用,希望待他中举后,能风风光光将心上人娶进家门。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唯一有点麻烦的是,所有钱都拿去投资之后,他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要另外想办法赚饭钱。
他正思考着,另一名同窗庄敬也把自己的作业送了过来。
“一起好吗?五两银,另外我负责你的三餐一个月,其间买米、买菜的钱全部由我来出。”庄敬喜欢烹饪,但再厉害的厨师也要有伯乐欣赏,下起厨来才有意思。
而恰巧庄敬并不穷,因此他很乐意花钱买“伯乐”。
“成交。”徐青接下三份作业。有钱赚,三餐又有人包了,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其他同窗发现这边“成交”的买卖,几个靠关系进来的学生也跟着付钱请徐青做作业。
徐青快乐地一手收钱、一手收作业,同时在心里思量要留下多少银子以备日常所需。
另外,他还要再花些钱买点小玩意儿哄哄心上人,剩下的嘛……他看着凌端,当然是交给金鸡母再去生金蛋喽!
许文远眼见这离奇的一幕,不禁倒在桌边,无语问苍天。
这真的是寒山书院吗?这里真的聚集了全大陆最优秀的学子?书院里的夫子确定每一个都是当世大儒……
他觉得老爹花大钱、托关系把自己弄进书院真是吃大亏了,这个地方——根本一文钱都不值!
“在这里求学问……呵呵呵……我看在这里学撵鸡斗狗、横行霸道还差不多……”想着想着,他体内纨裤子弟的“欲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妈的,还以为来这里要修身养性,结果……既然如此,比吃喝玩乐,他难道还会输人?他决定了,他要成为寒山书院第一浪荡子!
他霍地站起来,正准备一展雄风——
啪地,一只纤细的巴掌拍在他的书桌上。
“喂,新来的,交保护钱了。”
“啥?”许文远愣愣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个年约二八的小姑娘,没有神仙姊姊漂亮,但模样也算端正,一身的绫罗绸缎看起来出身不错,不过……眼神不太好,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向他收钱,找死不成?
“保护钱?保护谁?小姑娘,谁欺负你?跟哥哥说,以后哥哥保护你,至于保护你的钱嘛……嘿嘿嘿,看在你长这么漂亮的分上,哥哥就收你半价啦!”
小姑娘还没被人这么调戏过,一听到他的话,不觉傻了半晌。
许文远乘机就要去捉人家的玉手,想不到小姑娘发呆归发呆,反应却很快,他的手才伸过去,小姑娘已经惊叫一声,捉起他的手,一把将他摔飞出去。
然后小姑娘啊啊叫着跑掉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书院里来了个大……”
许文远的身子先是撞上墙壁,再缓缓地滑落地面。
他脑子整个都浑沌了,好一会儿,才大喊:“妈的!这里到底是文学院,还是武学院?”
最后还是徐青好心,走过去跟他解释。“基本上这里还是教导四书五经的,不过这里的女同学……她们的来历都不太简单,因此个人建议,没事别去招惹那些女同学,尤其是越漂亮的……嗯,以你的个性,最好远远见着就绕走。”话落,他转身离开。
而这时,许文远正伸出手,以为徐青会拉他一把,结果……
他“可怜的手”只能在风中飘零了。
他咬牙切齿。“这里不是文学院、也不是武学院,是疯子学院!”
入学第一天,他吃了好几只鳖,体内的怒火炽热得可以把这座烂书院烧成灰烬。
但到了夜晚,看见那张空白的作业,他开始烦恼了——他会作文章吗?那除非天上不下雨,改下刀子了。
可交白卷……好像有点丢脸耶!
不如花五两银子去找徐青,把事情给解决了吧!
反正许小侯爷别的不多,就是有钱,别说五两了,五十两他也花得起。
想到就做,拎起作业,他找人打听了徐青的住处,便直接找了过去。
有时一个人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许文远觉得自己如今就处于衰星罩顶的情况。
他去找徐青,结果还没见到正主儿,便先撞上了越秋雨。
他的心先是一跳,接下来便感到全身筋骨一阵酸痛。
不得不说.爱美是天性,因此一看到美人儿,尤其是像越秋雨这种艳压九天玄女、美冠嫦娥仙子的漂亮女子,他直觉便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凑过去。“神仙姊姊……”
然后,越秋雨美目一眯,周身开始冷了。
许文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这位“神仙姊姊”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货真价实的黑帮少主、未来的绿林魁首,揍起人来手段堪比罗刹的女魔头……
该死,自己怎么就这样嘴欠,调戏谁不好,偏要招惹这个罗刹女?
越秋雨冰冷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好像在挑什么地方揍起来才够痛快。
许文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偏偏双眼还控制不住地直往她脸庞瞟过去。
他不停骂自己没志气,让一个女人揍成这样了,怎么再看到她,还是心痒难耐呢?
不过……这好像也不能怪他,谁让越秋雨生得如此漂亮,令人一见难忘。
越秋雨见他想看她又害怕,那躲躲闪闪、隐含希冀的眼光,忍不住想笑。
要说进书院以来,她揍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哪个不是挨完她的拳头后,从此避她如蛇蝎,连她的名字都不敢提。
嗯……凌端例外,那家伙嗜武成痴,是标准的只要能练武、被打死都不怕的个性。
但许文远就是个标准文不成、武不就的纨裤子弟,从他的眼里可以轻易看出,他怕她怕得要命,可是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她。
为什么?美色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小命还重要?
越秋雨忍不住对他起了一点好奇心。“大半夜的,小侯爷不睡觉,到这里做什么?”
许文远很想回她:怎么?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就许你走,不准我来?
可看着她在明月下盈盈生辉的玉脸,他却是一个挑衅的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不停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用,以前在京城,一堆大姑娘小媳妇成天追着他跑,其中也不乏国色天香之人,他都能应付自如,偏偏面对越秋雨,他就变得比呆子还呆了。
越秋雨的视线扫过他手上的作业,心下一阵了然。
“原来小侯爷是来找人代笔捉刀写作业啊!”
许文远脸上一阵烧。“是又如何?你的作业不也是请人代写的吗?”
“是啊,我的确请人代写了,不过……小侯爷,文、武二道,我文虽不成,至少占了武道,不知小侯爷于此二道上,却是擅长哪一道?”
“爷擅长——”他最厉害的是“吃喝嫖赌”,但这种事说出来光彩吗?尽管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玩得潇洒、耍得风流,但面对她,他硬是逞不出这股威风。
“小侯爷为何不答话?喔……我知道了。常言女子无才便是德,故小侯爷什么都不会便是道高德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