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我不受人欢迎,多少有些受伤。”
“谁不欢迎你?”
陶静姝斜睨了他一眼,咂吧咂吧嘴,说:“您的女人看见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是老虎吗?”
龙牧归清了下喉咙,实事求是地说:“你也是朕的女人。”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她们为什么躲我?”她目光灼灼地盯上他,直觉告诉她答案十有八九在他这里。
龙牧归目光落到她凸起的肚子上,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肚子越来越大,万一磕着碰着就麻烦了,朕叫她们离你远些以保证你的安全。”
陶静姝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他自己体会内涵。
“今天儿子有没有乖?”
“是女儿。”对于这一点陶静姝很坚持。
伺候的宫人们都悄悄地退远了些,帝后对于胎儿的性别之争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皇上莫名自信地认为娘娘怀的是龙子,娘娘则坚信是公主,为此两位主子吵了几架,最后,娘娘跟皇上打赌,说如果生下来是公主就放她出宫,当个闲散挂名的皇后,实际上则去当山中隐士;皇上则说若是皇子,让娘娘打消出宫的妄想,当隐士可以,在宫里给她辟个道观当居士。
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啊,不过是知而不言与广而告之的区别罢了,这件事已经连宫外都有一点风声。
帝后拿还未出世的龙胎打赌,这也算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了,传出去无伤大雅,不过,大家普遍倾向皇后娘娘,毕竟皇上的成果摆在那里——嫔妃们压根就没有生下过皇子。
但皇上寻找支持时,百官还是无条件支持了皇上——纯粹出于君臣之义,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期许,毕竟有皇子江山才后继有人。
“你总争这个有意思吗?”龙牧归有些无奈。
“那皇上坚持说是儿子,我压力也很大啊,是公主的话我就比较随大流没压力。”
“朕还真没看出来你有压力。”她当他不知道她让凤仪宫的人缝制的都是女孩儿的小衣服啊,在跟他唱反调上这女人总是这么不遗余力的。
“那是您看得不仔细。”
“能吃能睡,整天跟朕念声,压力在哪里?”
“那皇上为什么还一直容忍我?”陶静姝不否认自己极力的跟他打对台,所以他这样百般包容的态度,就让她有些不明白了。
龙牧归伸手模模她的肚子,语气温柔地说:“有人恃孕嚣张,朕又能怎么样呢?”
陶静姝恍然大悟,“您是等着秋后算帐呢?”
龙牧归凑过去在她唇角吻了一下,轻轻调笑道:“怕不怕?”
“废后吗?”她问得直接。
“你想什么呢?”
“不废后我怕什么?”
龙牧归直接被气死了,“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就琢磨着怎么气朕了?”
“那倒没有。”陶静姝否认得很快速。
“那还做什么?”龙牧归饶有兴味地问。
陶静姝看着湖面的残荷,语带感慨地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那为什么就不能是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呢?”龙牧归忍不住问。
陶静姝淡淡地道:“因为跟皇上您过日子的女人有点儿多,我嫌麻烦,管好自己就成了。”
“这是吃醋了?”
“如果这么想能让您高兴的话,就当作是吧。”她无所谓地说。
龙牧归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中叹气,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可偏偏有种人在天边的错觉,她的心不在这里,不在他身上,甚至不在这世上。
有时候午夜梦醒,他睁眼后本能的动作就是低头往怀里看,以此确定她没有消失。
不知为何,他似乎一直在害怕她不见,很怕很怕。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错觉,但那种担心却如芒在背,无法摆月兑消解,而这也让他几乎一直留宿凤仪宫,喜欢抱着她一同入睡。
他也不喜欢听她大度地赶他去临幸其他女人,每次听到都忍不住要狠狠欺侮她,她渐渐便不再说了,却给他一副“你爱怎样怎样,随便吧”的态度,让他更生气。
这女人真是越发过分了。
可又有什么法子?
她就是住在了他心里,赶都赶不走。
“姝儿,你有心吗?”他在她耳边好似自言自语般地轻语。
陶静姝身子僵了下,他声音虽轻,可她到底还是听到了。
有心吗?
大约没了吧——太多的背叛与伤害已经消磨掉她的情感,她太怕受伤了,因为太疼太疼太疼,所以她将心锁起,冷眼看这个世间,看它还能怎样伤害她。
她不爱他,更不想爱上他,也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找爱,因为她回应不起。
龙牧归在她耳边叹气,一直叹进她心里。
陶静姝半趴在扶栏上,下巴撑在手背上,眯眼看着湖面若无其事地道:“我想吃莲子。”
“等你生产完再说。”龙牧归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更显得有些硬邦邦。
“所以说怀孕好无聊。”有太多忌讳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易碎的瓷器,挨不得碰不得的。
身边伺候的人战战兢兢不说,她本人也很累,心累!
做一国最尊贵的孕妇,月复中胎儿又被寄予了不切实际的期许,她都有些替女儿心疼。到时候一朝分娩,也不知皇上能不能承受住失望的打击,重要的是别因此迁怒女儿,否则小家伙以后的日子大抵会有点辛苦。
其实她不断强调肚子里的是女儿,不仅仅是跟皇上唱反调,也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有过高的期待,生男生女的可能至少也是一半一半,这样看到结果尽管不如己意,但落差不会太大。
陶静姝是真有些不放心,毕竟克妻的阴影还笼罩在头上,万一她早亡,没娘的孩子在这偌大的深宫生存想必不会太轻松。
她没想过此生会嫁人,更别提生孩子了,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也只能见招拆招,她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子她已经无所谓,此世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世了,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命运太过坎坷,这大约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声吧。
“那你觉得什么事有聊?”
陶静姝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没有想做的事吗?”
“没有。”
“连想都不想了?”龙牧归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静姝伸手模模自己的肚子,一脸感慨地说:“俗话说一孕傻三年,自从我怀上身孕后,觉得我的智慧就全都喂了狗。”
“别这么说,”龙牧归却是不赞同的,“你的智慧还是在的,至少跟朕吵嘴的时候你很有数。”
“大概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原因吧。”
龙牧归扬眉,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陶静姝没有一点惧怕,直言不讳,“我一个人能怀上吗?”她甚至都没料到这男人竟然下黑手。
“看来皇后对怀孕之事耿耿于怀啊。”
“嗯。”
“你就不怕将来皇儿知道了,伤心?”
陶静姝抬头看天,长长叹了口气,有些忧伤地说:“我都怕自己没机会面对她的控诉啊。”
龙牧归头又疼了,这又绕到克妻上来了。
果然,下一刻陶静姝就接着说:“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啊,能猖狂时便猖狂吧。”
“你就不能盼自己好点儿吗?”龙牧归无奈道。
“这也不是我盼就有用的啊,还是皇上您八字太硬的原因。”
“我觉得你的八字应该也挺硬的。”
“唉,我没信心。”
龙牧归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觉得你是对钦天监的人没信心。”
陶静姝给他一个意会的表情,“那些大人们还是很辛苦的。”
“朕看你跟圆空大师的关系挺不错的,就没有替自己问问?”
陶静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缥缎地道:“我从来没觉得我会嫁给您啊。”所以根本不会去问这方面的事啊。
龙牧归一本正经地说:“朕有去问。”
“嗯?”
“想知道圆空大师说的是什么吗?”
陶静姝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龙牧归脸上不自觉地浮上笑,模着她的肚子说:“龙凤呈祥,国运昌隆。”事关她的性命,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万一圆空大师给的答案不好的话,就改迎后为封贵妃了。
克妻嘛,只要不是妻应该就没事,不是吗?
好在,答案让他很满意。
陶静姝:“……”
“不信?”
陶静姝目光落到自己隆起的肚子上,蛾眉微蹙。
这一世的许多事和前世有很多的不同,也是她的人生轨迹发生最大变化的一世。
俗话说,龙气罩身,百邪不侵。是不是因为这一世她与龙牧归有了交集,他的龙气庇佑了她,从而导致了五妹的运势一路走低?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扭头看他。
“怎么了?”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不太能懂里面透出来的情绪,总之很复杂。
陶静姝什么都没回答他,又将头转向了湖面的枯荷上。
某种程度上来说,五妹跟丰佑帝还是有些同病相怜之处。
丰佑帝无子,需过继太子,五妹虽然如愿嫁了康王,但始终也没生出孩子,虽然康王并不在意,但这对五妹而言到底也是一桩憾事。
“怎么每次朕来陪你,你都这么不冷不热的。”龙牧归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语气中不免就流露出来。
陶静姝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情感淡薄。”
龙牧归暗自叹气,她不是情感淡薄,她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了,而这却是因为别人把她伤得太重了。
龙牧归知道原因,所以他并没有气馁,总想着有一天可以融化她包裹在外的那一层坚冰。
第九章 原来是个挡箭牌?(1)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橘照进殿内,书案前端坐的身影背脊挺直,目光专注,手中执笔认真地在笺上写下一个个秀气又端正的字迹。
殿内很安静,只有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阳光落在发簪凤头垂落的那串珍珠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泽。
一身帝王常服的龙牧归负手站在院中,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她。
这一段时间,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安静地一个人在殿内写东西,似乎是信,又似乎不是,写好一些便会用蜡封好,整齐地放入一只檀木匣子。
产期临近,整个凤仪宫都进入了警戒状态,反倒是当事人显得一派淡定从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除了多了一个写字的爱好。
龙牧归对那匣子的信很感兴趣。
突然,他的目光微变,他看到她写着写着突然含笑抚上自己的肚子,温柔而又充满了母性的光芒。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的笑缺少了一些东西,透着一股疏离。
但是,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笑却是有着实实在在的温度,是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这是一位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慈爱与温柔。
不管她对于月复中胎儿表现得多么漠不关心,心底却还是在乎的,那到底是她孕育的骨肉。
龙牧归的目光突然一沉,他想到了一件事——因为某个人喜欢抢夺一切她喜欢的东西,所以她便不再把喜欢外露。
一个人把情绪掩藏得久了,就变成了习惯,好似戴上一副面具、一副盔甲,就连自己都以为自己真的不喜欢,不懂爱了。
正如不想受伤,就会牢牢地把自己保护起来,哪怕完全封闭。
这一刻,龙牧归特别想将某个已经死去的人挫骨扬灰。
他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
他贪恋她脸上那种笑,可却又知道若他真的进去那笑便又会收起来,这属于他们母子的温馨,他还是不打扰了。
双喜端了盅参鸡汤脚步放轻地走进了殿内,闻到香味的陶静姝抬头看了过去。
“娘娘喝碗汤歇歇再写吧。”双喜将盛出的一碗汤端了过来。
陶静姝放下手里的笔,接过了那碗汤。
尝了一口,她含笑道:“是你亲手炖的。”
“娘娘吃出来了啊,味道还行吗?”
“很好喝。”
双喜蹲在一边轻轻帮她捏着有些浮肿的腿,一边捏一边说:“娘娘现在越来越辛苦,但还是得适当地运动一下,这样生产的时候才不会太辛苦。”
“嗯。”
“一会儿喝完了汤,婢子陪娘娘去院里走走。”
“好。”
双喜知道娘娘在写些什么,可她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因为那有些悲伤。
像娘娘说的,有备无患。
谁都不希望出事,但谁也挡不了事来,那就尽可能安排好一切,不让自己留遗憾。
陶静姝喝了一碗汤,又写了几页纸,这才在双喜的攥扶下到院子里散步。
她很少出凤仪宫,也极少召见后宫嫔妃,宫中内务也是双喜和双杏她们在处理,她只有大事才会出面。
在这个后宫,她真的做到了深居简出,差一点便与世隔绝了,所以有时候皇上才会说她这跟出家也没什么区别了,根本连道观都不用给她另辟一座出来。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她当时就这么轻飘飘地回给他一句。皇帝当然不能自己打脸,尤其是当着自己女人的面。
所以宫里真的收拾出一座宫殿充当皇后娘娘清修的道观,目前还在收拾中,具体要收拾多久,待定。
而她暂时没有心思跟某人计较工期的问题,毕竟她还用不着,她现在面临着一个坎,这是大多数女人都要面对的坎——生产。
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最后死在了生产上,女人生产那就是在跨鬼门关,过去了,皆大欢喜,过不去不是一屍两命,就是母去留子。
再加上皇上的克妻命,她心中自然会有出现最坏结果的准备。
“娘娘这几日夜里总睡不踏实,要不还是让老院使给开服安神汤喝吧。”
“药还定少喝点儿,忍忍就过去了。”
陶静姝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突然道:“咱们到外面走走吧。”
双喜愣了一下,娘娘自从入宫,除了去过一次御花园外,可是再没踏出过凤仪宫一步,彷佛自我禁锢一般。
现在,娘娘竟然主动说想出去走走?
双喜几乎以为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出去走走对心情好。”不管娘娘为什么要出去走走,但她乐见其成。
双杏第一时间叫人去拿了披风出来,双喜亲手给主子系上,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
身为中宫之主,又正值特殊时期,陶静姝这一出行,陪侍人员跟了一大群,亦步亦趋地走着,很是壮观。
“其实静下心来看的话,宫里的景色不错。”陶静姝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双喜说着。
“娘娘说的是。”
看着那些殿宇楼阁,陶静姝忽有感慨,“皇宫够大,日子够长,每日走上一走,别走远了,或许日子便容易打发了。”
双喜眼神复杂地看着主子,这座皇宫终究不是主子想要的。
“看。”陶静姝笑着指着左前方才打了照面,就匆匆退开的一行人对双喜说,“这就是我不想出来的原因,真是避我如瘟疫啊。”
“皇上也是怕娘娘有闪失。”双喜说得有些干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