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是我?”迎上他的愤怒,笑容凝结,晴兰不确定是哪里弄错了。
“你是谁?”
怎会这样问,他不认得她了吗?
“我承恩侯府二姑娘,夏晴兰。”她轻声回答。
“承恩侯府不是只有一个姑娘?”
“对啊,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二姑娘?”
“皇帝赐婚的不是嫡女吗?”
在纷纷耳语中,贺巽明白自己被夏家糊弄了,而晴兰也终于弄懂,任她自生自灭多年的夏家,怎么会想起自己?
祖父仍然想与二皇子联姻,她的用处叫做李代桃僵,而贺巽……想娶的对象是夏媛希……
像被狠揍一拳,像巨掌掐心,她痛得佝偻肩背,所有的喜悦欢愉瞬间退散。
好伤啊,最伤她的不是侯府的所做所为,长辈的现实势利她早已认识,最伤她的是……原来他喜欢夏媛希,原来他对她从来都是无心无意。
“谁允许你这么做?”贺巽眼底喷着火焰,几乎将她燃烧。
好问题,她也想问,是谁允许侯府把她架上火堆?
不过贺巽的问法已然摆明,他认定所有的事全是她一手算计,认定她自私自利、抢走夏媛希的婚姻。
多倒楣呐,她怎就摊上这种事?
他怨她恨她,相交多年默契十足,她一眼就看出他对自己有多愤怒。
见她不回答,他握住她肩膀的手越掐越紧,疼得晴兰额头冒出冷汗。
“谁允许你假扮夏媛希?”
她假扮?肩膀痛得严重,但她强行勾起笑容,笑容代表不服输、不示弱,代表她无愧于心,她没假扮任何人,就算他想求娶的是夏媛希,一样是她,她就是夏媛希,无庸置疑!
但他越是愤怒,她越看得清楚,清楚他有多喜欢、多在乎夏媛希。
低低的私语在耳际响起,“怎么办?把新娘子送回去吗?”
“皇帝赐婚,能退货吗?”
“至少上承恩侯府要个说法。”
“那可是承恩侯府呢,承恩侯是首辅,儿子、孙子在朝堂可都是稳稳当当的朝臣,贺大人不过是个四品官……”
贺巽不惧首辅,他担心的是投鼠忌器,一旦事情闹大,众口灿金,媛希名声必伤,他不介意毁掉承恩侯府,但他不想毁掉媛希的避风港。
咬紧牙关,这口气他必须吞!
他瞪着晴兰,下一刻狠狠将她往后甩开,这一甩,晴兰的手肘撞上床沿,痛得她控不住眼泪,只是她倔强地抬起脸,不教泪水落下。
贺巽一语不发转身走开,脚步很大,每一步都踩在她心头上,重重的、沉沉的,一阵阵压迫着心脏。
新郎离开,满屋子女眷纷纷走避,彷佛新娘是沾惹不得的污秽。
片亥,喜房里的人全走光了,留下一室怵目惊心的红。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白芯愁了眉目,慌张失措。
晴兰抬眉,怔怔地看着陪嫁的丹云和白芯,两个丫头,一个天真、一个老练,势单力薄的三个人,未来……会很辛苦吧?
丹云轻咬唇,白芯十岁就跟在主子身边,但她不同,她是侯府家生子,从头到尾都知道怎么回事,带着罪恶感,她低头为主子检查伤口。
两片红得发紫的握痕在晴兰肩背间浮现,撞到床沿的手肘肿起来了,一碰就痛得她龇牙咧嘴。
晴兰硬把眼泪憋回去,她很清楚以后还更多值得哭的事,现在只是起头。
她是那种前面的路越难,越要开山辟路,弄出一片坦途的人,她表面温柔可亲,其实倔得要命,没人能教她低头,她宁可披荆斩棘,也不要屈膝。
这么坏的性子应该改了的,但人就是这样,明知自己性子不讨喜,可遇到事,真性情就会跳出来撑局。
白芯很夸张,把她的手包得像粽子似的,看得晴兰想笑。
“还笑呢,好端端结亲不成,反倒结出仇来?”白芯边嘟囔着主子,边不满地瞪住丹云,她肯定知情,却半句都不透露,害得主子进不进、退不退地卡在这里,尴尬无比。
丹云知意,跪地求饶,“小姐,奴婢知道的不多,且……侯爷不让说。”
晴兰理解,下人有下人的委屈,他们比上面的人更身不由己。
“过去就算了,现在你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吗?”
丹云犹豫片刻后道:“贺大人求皇上赐婚,消息传回府里,主子们乱了套,大小姐的婚事早就有打算,没料贺大人横插一脚,后来……”
想起外头还有个女儿,他们找到村里,一问二问之下,知道夏晴兰有长进,在京城开了百味楼,知道百味楼,要寻她便也不难。
像听别人的故事似的,晴兰心下一片凄然,只能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昨夜贺巽没在喜房里歇下,今日,新嫁娘被冷落的消息将会传遍贺府上下,她很清楚自己将会举步维艰,但再艰难,这第一步,她还是必须走出去。
贺巽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猜测他决定认栽。
因为祖父势强?因为面子?因为圣旨?她不清楚他吞下恶气的原因,但清楚接下来的路她必须一个人走,没有人能扶她一把。
“真要出去吗?可是早上奴婢出去……”
被贺府下人为难、瞧不起了?她可以想像。
晴兰拉起微笑,对两人说:“再难堪,我都已经是贺家媳妇,不想受着就得改变。”
当缩头乌龟,并不会让事情更容易些。
“万一老夫人不待见小姐怎么办?”
成亲第二天,新郎本该领新娘认亲,但新郎不见踪影,这会儿去见贺老夫人,岂不是把脸送上门,让人家打得啪啪响。
“今天不见,明天再去,明天不见,后天再行,总会见到的。”晴兰下定决心打破僵局。
“这算什么嘛,把帐算在小姐头上,岂不是欺善怕恶,欺弱畏强?有本事找侯爷去呀。”白芯忿忿不平。
丹云轻扯白芯袖子,示意她小点声,隔墙有耳,何况眼下情况确实不妙。
丹云压着嗓子问:“小姐,要是爷狠下心呢?”
不管贺巽是否狠下心,她都没有退路,无退路之人,哪有权力悲观?何况她不想不战而降,她想再为自己赌一把。
扬眉,她鼓舞丫头也鼓舞起自己,“这事确实是侯府不厚道,但事已成定局,与其为了过去耿耿于怀,衔恨相待,不如怀抱希望、展望未来,凡事事在人为。以后别再叫小姐了,知道吗?”
这天底下最难的,不是谁能赢了谁,而是谁能容了谁。
贺巽不容她,便由她来容他,既然他认栽、既然他们成了夫妻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总得有一方吃亏,那么……他已输了里子,面子就让她来输。
晴兰的话鼓舞了丫头们,两人双双点头,主仆三人走出院落。
贺老夫人还没起床。
是没起床,还是下马威,晴兰不想深究,她安静地站在院子里耐心等待。
贺府上下全由贺巽作主,早些年贺老夫人还带着贺洵教养照料,等贺洵启蒙后,自有先生教导,贺老夫人便当起那富贵闲人,诸事不看不管。
所以这事,她不会插手的吧。
晴兰是商人,一个没有“用途”的老人家,可以不必花心思的,但贺府不是商场,是她一辈子要待下来的地方,她不打算以利益来衡量每个人。
扬眉展笑,她不允许失意侵占自己的情绪。
一个时辰过去,阳光照在背上,微微地刺痛麻痒,但她没打算离开,老夫人总不会睡上一整天。
谁知贺老夫人定力无边,硬是待在屋里一声不坑,仆婢进进出出端水送茶、送早膳,不久又一阵进进出出、撤下食盒,然后低抑的诵经声传出屋外。
贺老夫人摆明了态度,晴兰该知难而退的,但性子里的执拗硬是逼她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