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她似乎很近,感觉却又很远。
她很羡慕他们兄妹俩的好感情,可以恣意地笑闹玩乐在一起,却怎么也融不进去,常常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然后静静地微笑。
舞冬末的笑容越来越少,就算笑了,那笑也不是开朗灿烂的笑,而是恬静温柔得根本不像往日的她的笑。甚至,她连话都变少了,只有在有人问起她时才答几句,大多数的时候就只是静静待在一旁看书或做自己的事。
这一切,都看在齐藤英树的眼里。
四月,是日本大学新学期的开始,樱花开得灿烂,可以说是满坑满谷了。
日本和台湾的新生入学时期不同,日本在四月,台湾则在九月。
之前半年,齐藤英树用浅羽在京都产业大学的身分到台湾当交换学生,自己京大大三下的课程办了休学,如今新学期开始,外人看来他回京大等于从大三上学期重新开始念,所以他选修了一些经济学系的课程,和他本来修习的经营学系科目并不重叠。而对不知情的舞冬末的说法则是——他出国游学所以休学了一年,回到日本只好从大三开始念。
齐藤浅羽和安本香子今年一起上大四,两人同校所以同车。
而舞冬末只在台湾念了大一上学期,四月进入京大经营系一年级,也等于再次当新生一枚,幸而她日语打小就有很好的基础,但是使用日语念书和用日语沟通并不一样,因此在开学前她就很努力在尺日语。
也因为这样,浅羽常常都以不打扰她念书为由,反而更常跟香子在一起说笑玩乐,而她也因为真的怕自己开学后跟不上,所以很认真地在念语文,幸好齐藤家上上下下都会中、日语,专业部分也可以问浅羽,读起来障碍比一般留学生少些。
开学第一天,舞冬末先目送浅羽和香子上了另一辆车离开,这才坐上车前往京大。齐藤家是真的家大势大,光开车的司机就有三个,一个送老大和她,一个送老二和香子,另一个送老爷子去上班。
这是她来到日本之后第一次离开齐藤家吧?
之前因为养病几乎足不出户,每天除了睡就是吃,不然就是K书,日子一晃也两个多月过去。
车子无声地行进着。
虽然第一次出门让她很兴奋地想要大叫几声,如果可以在街道上转几圏那更好,可她却从上车之后就开始神经紧绷,非常淑女地端坐着。为何?因为她大哥就坐在她身边。
开学了,这表示从今天开始,她每天都要和那冷冷的大哥坐同一辆车上下学,一同坐在后座,度过来回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面对大哥的心情总是很奇特,明明和浅羽同一张脸,全身上下却可以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息,孤傲冷漠又高高在上,在他眼中,她可能是有如蝼蚁那般的存在吧?
那晚他挟鸡肉给她吃的画面,铁定只是她对浅羽的态度过度伤心加不爽的自我幻想……
舞冬末闭眼想着,车子突然紧急煞车,只听见车轮狠狠刮在地板上的声响,她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撞——
“小心!”一只手臂即时横过来护住她,这才没让舞冬末撞上前座的椅背,却是一整个惊魂未定。
开车的司机开口道歉。“对不起,二少女乃女乃,大少爷,因为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行了,快走吧,下次小心点。”齐藤英树冷冷地打断他,又像是没事似的,继续闭目养神。
她转头看他,觉得他真的好厉害,明明从头到尾都闭着眼睛,却可以在第一时间对状况做出反应,并出手保护她……
就像浅羽一样,以前的浅羽。
可那时的她都是赖在浅羽怀里的,他能护她是正常;如今,她可没赖在大哥怀里,大哥的反应一样机灵……
是齐藤家的遗传吗?神经总是特别敏锐?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齐藤英树突然冷冷地开口。
嗄?这样他也知道?舞冬末被他吓一跳,忙不迭转头望向窗外。
她真的很认真地看着窗外不断往后移的樱花树,看着看着,竟看见玻璃窗上映出齐藤英树那张英俊冷傲的脸。
那双黑眸,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舞冬末有些着慌了,不知为何,心竟会扑通扑通地乱跳,她忙垂下眼,连窗外都不看了,脑海中却不断映出方才那双盯着她瞧的黑眸。
车内,安静得让她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时间过得好缓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希望学校快点到,至少暂时不用让她和大哥共处在密闭的车厢里,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身体的自主反应,让她感觉他很熟悉,可当她认真地看着他那个人那张脸,却又是如此的陌生与疏离。
她想,这完全是因为他跟浅羽长得一模一样的缘故,所以让她总是感到有些精神错乱……
京大终于到了,她没等司机替她开车门,便径自开门下了车。
风有点大,满天落樱飞舞,让整个大学像是要被樱花给吞没了。舞冬末看呆了,震慑于眼前的美景,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部摩托车往她这方向冲过来,等到她听见声音时,车子已经要撞上来——
她完全无法反应,只能瞪大着眼。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臂再次横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便往怀中带!
舞冬末整个撞进齐藤英树宽大厚实的胸膛里,被他紧紧地搂住。
扑通扑通扑通,又是巨大的心跳声……
不过这次不是她的,而是他——齐藤英树的。
她听得很清楚,因为她的耳朵此刻就贴在他的胸口上,可也因为太近了,近到她不得不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特别干净的皂香,带着清新的抹茶味道。
蓦地,舞冬末怔怔地仰起脸来看着他,没想到他也正不悦地望着她。
“你出门没带脑子吗?老是这么不注意怎么行?”一出口就是训话,可那眉眼之间却尽是担心。
他真的对她很凶……
嘴里骂着她,做出的举动却全是在保护她……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又这么担心我?”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关于自己莫名其妙的怀疑。
齐藤英树一愣,皱眉,松开了搂她的手臂往后退一步,然后挑了挑眉好笑地睨着她。“你问这个问题很好笑,弟妹。”
她还是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浅羽的味道吗?”
齐藤英树呼吸一窒,眉却挑得更高。“什么味道?你指的该不会是抹茶肥皂的味道吧?”
她咬唇不语,水润润的眼睛只是望住他。
齐藤英树见状,失笑道:“弟妹,我和弟弟常常用同一款肥皂同一款沐浴乳同一款洗发精,如果你指的是这种味道,那或许没错,我身上的确可能有浅羽的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现在的浅羽身上却没有这样的味道。”打从浅羽醒过来,她在他身上闻到的都是药和古龙水混合在一块的味道,那味道重到在远远的地方就闻得到。
“所以?”齐藤英树嘲弄地看着她。“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浅羽?而浅羽不是浅羽吧?”
当然不会!
她家的浅羽对她从来没这样凶巴巴的好吗?
舞冬末皱眉,再次咬着唇,背过身去。“我要进教室了。”
说完,她快步走进校门,脚步又急又快。
她真的没脸见大哥了,是吧?她刚刚在做什么呢?竟然会怀疑大哥才是那个在台湾的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