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拾曦郡主内心暗忖,想是伤口疼得厉害才这么好说话的吧?往常得跟她磨蹭个半天呢。
“弟妹,天都快亮了,宁宁也回来了,让大家都散去吧。”拾曦郡主吩咐蒙氏。
“也是,我熬到这会儿,头都晕了。”蒙氏挥挥手,让下人们都退去,“左玉、右郎,派个人到前头去等你大伯还有爹。”
第二章 温家的心头宝(1)
温左玉,温右郎齐齐点头,相偕走了。
见众人离开,拾曦郡主也牵起温宁宁的手,往她的天香阁而去。
拾曦郡主的手不大,却很软,这对前世母亲早逝,被后母打压到喘不过气来的叶曼曼来说感觉很新奇。
前世的她甚至不太记得有母亲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此时一根修长白皙的指头横过拾曦郡主,就那样戳上温宁宁的额,“三更半夜的,我娘为了你硬生生熬出黑眼圈,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指月复带着点暖意,温宁宁并不觉得难受,她看了眼一边碎碎念,一边还不忘帮她把鬓边稻草拿下来的少年,然后又看了眼少年后面,有着一模一样俊俏面容、对着她眨眼的少年,公子无双,美人如玉,一个就很够叫人惊艳的了,还是罕见的双胞胎,方才人实在太多,她对这对双生子也只能匆匆掠过,这会儿人家自动送到她眼前,那养眼的程度真是太滋润了。
在温宁宁的印象中,戳她额头的这个叫温恭,落后一步那个是温梓,温恭是哥哥,温梓是弟弟,府里人通常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就连身为母亲的拾曦郡主偶而也会搞混,奇异的是温宁宁却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两人。
她知道温梓的鬓边发中有颗小小的朱砂痣,若隐若现,温恭没有。
温宁宁看着温恭收回去的指头,感觉到了他的关怀之意,点点头道:“以后——不会了。”
咦?温恭的手指在中途停滞了下,别说温恭,就连落后一步的温梓也多看了她一眼。
他发现向来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甚至可以说没反应的小泵姑似乎有些不一样,但要他具体的说明,这一下还真不好说。
再仔细看她眼睛,她已经垂下眼睫,又一副木讷的表情。
“既然你们小泵姑人没事回来了,这里也没你们兄弟什么事,一早要去国子监的,要去校场的,赶紧回去补个眠,都散了吧。”拾曦郡主打发了两个只要见到他们小泵姑就走不动路的儿子,接着把温宁宁带去了天香阁,收拾一身干净之后,又亲自牵着她的手回了韶华院。
长信侯府是太祖时候就赏赐下来的,在整个京城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宅子,丝毫不输要求精雕细琢的文官门面,大气的青石将道路铺设得宽敞又开阔,花木欣欣向荣,住起来舒适又明朗。
这时一片晨曦已经爬上天际,就算还有些灰蒙蒙的也不妨碍,温宁宁的院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青石小路打扫得一尘不染,院中架子上的忍冬花已经绽了新芽,窗前的大水缸新荷虽然只有女敕绿的叶子,倒也可喜。
奇怪的是沿路过来一个丫头婆子都不见。
拾曦郡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解释,“院子里的丫头没把你照看好,被我打发了。”
好个雷厉风行,这是把韶华院都清洗过一遍,就因为没把温宁宁这位大小姐给看牢,弄丢了所致?
拾曦郡主也不奢求温宁宁回应,径自吩咐后面的大丫头,“知琴,往后你就留在大小姐这里,凡事要仔细小心妥贴,大小姐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唯你是问。”
她本就不是什么随和的人,这一板起脸来便有几分凌厉。
知琴垂下头,这是把她给了大小姐,她弯腰福身,应了声是。
她服侍郡主多年,从亲王府到侯府,虽然有些意外郡主把自己给了大小姐,却也没什么抗拒的心理,大小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她从不会打骂下人,并不是个难侍候的主子。
还有一点,大小姐可能不清楚自己对长信侯府的重要性,但府里百多号下人都知道大小姐是温家的底限,谁敢对她不好,除非不想捧侯府的饭碗了。
要知道侯府所有的规矩到了大小姐面前都得绕道走,而所有的规矩也都是围绕着大小姐转的,所以跟着这样的主子,她并不吃亏。
拾曦郡主临走前模了模温宁宁的头,叮嘱她有什么事都可以去天香阁跟她讲,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温宁宁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她这位嫂子对她的好看起来半点不像作假。
长长伸了个懒腰,老实说折腾了一宿,她还真是累了,也不用丫头侍候月兑鞋,径自上了床,自己拉了锦被。
“我要睡了,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在外头侍候。”
知琴看着已然闭眼的温宁宁,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在金蟾蜍薰炉点了凝神的安息香,又查看窗户,见一切妥当,绕过整块用红木雕琢的福自天来寿山石屏风,安静退了出去。
原来,韶华院里有八个粗使婆子和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两个一等丫头的,如今全被发卖了,院子里侍候的人势必要重新添置。
她得趁着大小姐还睡着的时候赶紧下去安排人手,总不能让大小姐起身后没有人侍候。
温宁宁一听见知琴轻巧的脚步声还有房门被轻轻阖上的声响,便睁开了装睡的眼睛,掀开绣工繁复精美、水色荡漾的被子,随即起身。
不得不说,温家人对温宁宁实在够好,一切用物都是最好的,内室的摆设皆非凡品,帐幔的钩子上挂着空心银囊球,卧榻是花梨木架子床,窗边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的各色百合,芳香沁人心脾,窗下是雕佛手的贵妃榻,更别提琳琅满目的珍玩多宝槅古玩器物,还有梳妆台上从佛郎机飘洋过海而来的西洋镜子和三层黄花梨大柜子。
温宁宁一眼看中角落的紫檀木箱子,她打开最里面的那个,然后把随身带的麒麟葫芦袋往里头一扔,好像它是什么烫手山芋般,又想着不妥,重新动手把葫芦袋塞进了最底层,确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这才爬回架子床,什么都不再想,安心的睡了个囫囵觉。
这一觉居然睡到日落西沉,暮色四合,温家已经点灯的时间。
她一睁眼,瞧见的是知琴略带担忧的脸。
“小姐,您可醒了。”甜美嗓子还带着点颤音,根据大小姐以往总少不了要闹出大小动静的“辉煌战绩”,她也害怕刚被拨到大小姐身边的自己出什么差错,要是真出了差错,她有十条命都不够赔,这一整天提心吊胆,直到方才见小姐睁眼,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点,灯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床上躺平的时候天才刚亮没多久。
知琴听见大小姐这么明确的问话虽然有一瞬间的惊疑,但基于主子问话,还是谨慎的回答,“大小姐睡了整整一日,侯爷和二爷来来回回韶华院好几次,小姐都还在睡觉,也不让婢子吵醒小姐,这会儿恐怕还在花厅等着您呢。”侯爷和二爷今日不上朝,就为了等大小姐醒来,亲眼瞧她一眼,确保她无恙。
“派人——去知会我——大哥他们——一声,说,我梳洗——后就——过去。”她语音清晰,眼神干净,丝毫不见之前给人的浑沌和痴呆反应。
前世的叶曼曼家中有六个姊妹,这还不包括数目更多的庶女,父亲的重男轻女、母亲的早逝,让她在姊妹中更显渺小,她没有谁的大腿可以抱,谨小慎微,担惊受怕,从天上掉下来的高嫁,以为从此能天高任鸟飞,哪里知道等着她的是连冤都无处可喊的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