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杨氏哭得不能自已,频频拭泪,哭多了口干,她顺手拿起一杯茶水,顺喉而饮。
看她喝得是村姑的敬茶,脸色一变的范紫芊来不及伸手拦下,顿时火冒三丈。“娘,鬼神之说不可尽信,她也就信口开河糊弄两句,你别信以为真。”
“是呀!伯母,男女授受不亲,司情哥岂会入女子梦中,分明是这女子胡言乱语,有意戏弄,你千万不要相信。”牧司谦赶忙帮腔。
“这……”不是真的吗?
要杨氏说,放不下长子的她还是愿意相信顾喜儿,当娘的都希望孩子不是在地府受苦,而是去做神仙。
“你们要是不信就问天,若是雷响一声,便是大哥的回应,反之老天不打雷便是我骗人,我们不用争辩,让老天爷说话。”顾喜儿自信满满。
范紫芊冷哼,“大晴天怎会打雷……”
“轰隆!”天上适时地打了一记响雷。
老天爷显灵了,真有神仙的存在?
除了心知肚明,心意想通的小俩口外,大家心里都有了对神明的敬畏,尤其是刚被雷霹过的牧司谦感触最深,他全身的焦色尚未褪去,仍看得见淡淡的黑,想到雷电在身体窜动的麻痛,他余悸犹存,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真……真是老大?”
杨氏喜极而泣,对次子的怨恨也少了些,五根手指一伸出长短不一,若有偏爱并不为过,但都是自己的指头,少掉哪一根都会痛。
丈夫和长子的死讯同日传来,受不了打击的她才会魔怔了,加上那时候二儿子不在京里,两人的后事都要她操持,伤心欲绝又分身乏术的妇道人家实在撑不下去,只能用恨来面对所爱之人的死,匆匆赶回来的牧司默便成为她发泄的对象。
她一恨就停不下来,一连数年过去,恨意有增无减,身边又有范紫罕、牧司谦的假意尽孝,蓄意挑拨,她也就对亲生儿子更加疏离,认为他不如别人孝顺,心中的恨不自觉加深。
因为知道母子间的仇结得再深,儿子还是亲生的,他不敢对她不孝,因此她也要拉他一起痛,不许自家人忘了还有一个牧司情。
“娘,仙姑是不能骗人的,我们和上天通灵靠的是无欺,不过这种事很伤灵台,毕竟媳妇我是凡人之躯,今日过后至少要修复灵台半年才能通天问道。”顾喜儿装作很疲累的样子,起身还踉跄了一下,按住眉心轻蹙眉,似在恢复元气。
她这是在断绝其他人的异想,告诉别人通灵是极其伤身的事,别有事没事就来找她,她还想多活几年。
何况半年后她还在不在京城是另一回事,丈夫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早晚要回去,等京里再爆出几件大事后,她这“仙姑”也该退场了。
“咳咳!那你大哥他……过得好吗?”杨氏红着眼问,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原本是要苛责二儿子两口子,特意叫两人来折辱一番,显示她在府里的地位,也为了委屈的长媳撑腰。
可是她都还没摆上婆婆的架子,小俩口先声夺人的灭了她滔天怒气,害得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人,面上一臊感到难为情,想求和又拉不下那张老脸。
杨氏的心结最关键的点在于长子的死,一旦她释怀了,不再纠结于此,她心里的恨也就烟消云散。
“娘,你有听说过得不好的神仙吗?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感到奇怪,自古仙凡不通婚,大哥他都去做神仙了,怎么府里还有个大嫂,她的入门大哥同意吗?”顾喜儿故作疑惑地道。
想告她的状?没门,她釜底抽薪先去掉这根横闩。
“这……”杨氏仔细想起来,确实是失了妥当。
“娘,大哥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时候到了是要回天庭覆命的,不能在人世间久留,因此大哥的死赖不到相公头上,你就别再怪罪他了,他这些年也苦呀,娘都不疼他了……”
看着与他爹有几分相似的俊美容貌,杨氏想起二儿子刚出生时满是皴痕的小包子脸,心中的怜爱满溢而出。
“我知道了。”
第十章 猛药合欢散(1)
“无媒、无聘、无花轿、无人亲迎、没拜过堂、没给祖先上香,连名字都未载入祖谱内,更没抱着大哥牌位冥婚,这算哪门子大嫂,我们乡下人家的骗婚都没这般恶劣,娘呀,你真是亏大了……”
骗婚?
仗着牧司情未婚妻的身分,用尽心机才入侯府大门的范紫芊最后只得到这两个字,简直是在往她胸口插刀。
当初她就是不想要那些繁文缛节的入门仪式,想着先在杨氏面前混个脸熟,博得她的喜爱,继而从长媳升格成女儿,她才好顺理成章拜杨氏为义母,由婆媳变成无所不谈的母女。
这样待日后牧司默回府后,她便能有意无意的暗示杨氏,长子、次子都是儿子,嫁谁都一样,她愿意为牧家妇,伺候杨氏终老。
爱的是牧司默,定下婚约的却是牧司情,范紫芊心里对此有诉不尽的怨言,阴错阳差失去所爱,她怎么也不甘心。
没想到她千算计万算计,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氏对牧司情的执拗太深,真把她当媳妇看待,让她无法以未婚之身接近牧司默,人言可畏,叔嫂之名反而将两人拉远。
而她自以为聪明的退路如今却成为绊脚石,无媒无聘即为奔,奔者为妾,非妻也,她连祖先都没拜过,也未给杨氏敬过茶,至多只有杨氏请族老们喝个茶,认个脸熟,因此她根本不是牧家人,就是个寄宿在侯府的外人。
既然如此她就不是大嫂,也没资格接掌侯府大小事,甚至半点亲也没沾上,非亲非故的,她凭什么赖着不走?
“那女人居然要我最迟三天后交出中馈,把我经手的所有帐册和库房钥匙,还有府里的对牌一并交出,她好打理打理做个总册,总不好老劳烦外人……”
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侯府大权抢到手,又出了多少气力掌管府里资产,既要把面子做得好,让侯府的帐面有进帐,还要应付她那贪得无厌的爹,以及想摘走果子的牧司谦,她容易吗?
一个女人要面对的不仅是四面环伺的豺狼虎豹,更要与之周旋,她多么害怕一切化为乌有,在她把西北侯府当成掌中物后,她的努力和付出绝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可这算什么,为人作嫁吗?
她不甘心也真的不甘心,好想将那女人给杀了,什么神明、什么位列仙班,这才是假的,故弄玄虚没一句真话,大家都被骗得团团转。
“她根本是赶尽杀绝,不给我一条活路,我上哪把帐面抹平,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现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做不了手脚,那老太婆没那么好摆平,当初我又跪又哭,足足在侯府门口跪了三天她才让我入府……”
想起当时受的活罪,本就怒火中烧的范紫芊更加愤怒,都冲出焚天烈焰了。
“默弟娶的那个村姑不简单。”简直是神了,口齿伶俐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指鹿为马,还让人为之信服。
“我找你是为了商量对策,不是听你颂扬神棍的丰功伟业,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没事人似的跷二郎腿!”气极的范紫芊砸出一只薄胎玉碗,轻脆的碎裂声在地上形成一朵瓷花。
她已经装不下去了,露出暴戾的本性,美人多娇却禁不起满脸狰容,让花容月貌少了三分颜色。
牧司谦嘲讽,“说是神棍,人家可是有几分真本事,说打雷就打雷,清晖堂前院都打出三尺深的土坑,伯母还不让人填平,反而使人开挖,掘出个养鱼的池塘。”便是成全那女人的一片孝心,以鱼养性、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