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猎雪鹿吧?”东莹就知道妹妹不会平白无故到宫里来,故意与她亲昵同车,定有话要对她讲吧?
她的心思,早已不再与和婉纠缠了,佟太医的话一直在耳边旋绕,此刻所思所想,比原先更加遥远。
“姊姊,咱们做一次交易如何?”和婉凝视她。
“什么交易?”她淡淡问。
“第二场,你劝玄铎贝勒输了吧。”
“什么?”东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我会答应?”
“你若不答应,我就把董思成的事告诉皇阿玛。”和婉阴冷地笑。
“你疯了吗?”她本以为,这个妹妹还有药可救,不料却这样丧心病狂,“这会连累额娘的!”
“我会替额娘求情。”和婉笃定地答,“再怎么说,我也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可你就不同了,皇阿玛若知道你的生父是董思成,他会怎么想?他还会允许自己妻子的前夫再待在京城、出入宫闱?他若把董思成驱逐出京,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与生父见面了。”
呵,这是威胁吗?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恶毒的威胁。
“董思成未必是我生父,”咬了咬唇,她低声答,“就算是,他与我亦无养育之恩,我又何必在乎与他是否还能见面?”
“你会在乎的,”这个妹妹,竟比想像中的了解她,“你从小为什么一直嫉妒我?不就是因为没有父亲吗?你朝思暮想的,不就是一个能疼你助你的父亲吗?”
没错,她得承认,在隐藏的意识里,“父亲”这两个字何其重要……
“所以,你就断定我会为了父亲出卖自己的丈夫?”但对她而言,玄铎——同样重要。
“只一场,我只希望玄铎贝勒输这一场,”和婉忽然换了恳切神色,“不是还有第三场吗?我保证,到时候绝不作假,就让他兄弟公平较量。”
“那你这是何必?”东莹微微疑惑。
“纳也自幼习武,什么都可以输,唯独这武试,他不能输,输了,就等于丢了所有的面子。”和婉轻声叹息,“姊姊,就当我求你这一回,你就帮妹妹这一回吧!”
“你该对纳也有信心,既然他自幼习武,玄铎自然比不上。”她不禁和缓道。
“你也知道,玄铎这个人有多狡猾,什么事都深藏不露的。他说自己不会武功,天知道是真是假!万一他从小就背起人来勤学苦练,那可怎么办?”
这一点,和婉倒是说对了,玄铎如同深潭,水深不可测,成亲至今,就算两人已经交心掏肺,她亦不敢说完全了解他。
“方才你与额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见她沉默不语,和婉终于使出杀手,“姊姊,你就不怕我把你不孕之事告知查哈郡王府上下?到时候,就算玄铎再爱你,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待你。”
呵,她早该料到,狠心的妹妹会有这一招,利用她的父亲和她的丈夫同时威胁,彷佛束住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还如何挣扎?
思绪在浑沌中一片迷茫,东莹彷佛置身浓雾中央,找不到方向……
第7章(2)
一行人随乾隆起程,到达热河时,却不急于移居行宫,只在山林边上搭营紮帐,连绵数里,为了狩猎方便。
东莹自半路便发起了高烧,直至武试当日仍未好转,病症反而越加严重,吃了几副治风寒的药也不见效。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听了和婉的话,心中犹豫矛盾,添了堵石一般,左右不是,或许这病便是三分着凉、七分郁闷所致。
“这可怎么好,似乎比昨晚烧得更厉害了。”玄铎换了猎装,迟迟不肯离帐,守在她的榻前,满目担忧。
“你快去吧,”她虚弱地笑道,“一会儿皇阿玛他们等急了,会怪罪的。”
生病,也是一种逃避吧?
她既然不想助和婉背叛玄铎,也害怕和婉真的抖落出她不孕之事……上苍替她做了一个最好的安排:生病。
她若病了,神志不清,还有什么闲情去管这场比试呢?一切听天由命罢了。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玄铎怜惜地抚着她的发鬓,沙哑地道。
他守护了她一夜,不是端药送水,就是冰敷热暖,天明时分才稍稍阖了回眼,此刻双眸通红,透着血丝,让东莹看了心里发疼。
这样上阵,体力虚乏,会输吗?
他若输了,不论是否她真的从中阻挠,也与她月兑不了关系……一切,都是她的罪过。
“傻瓜,不过染了些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不用如此……”东莹微微笑道,“小时候我出水痘,也照样好了。”
“我总觉得,这些日子你有些忧郁。”玄铎忽然道。
他看出来了吗?果然,是她的知己,眼角眉梢的微变,他亦能觉察……
“身子不太舒服,看上去自然不太高兴。”她极力掩饰。
“是不是担心我会输?”玄铎摇摇头,显然不信她的鬼话。
东莹稍稍垂眸,镇定道:“早说过不论输赢,我都无所谓的,况且这只是第二场,就算输了,胜负还未定呢,我犯得着为这个烦心吗?”
玄铎笑了,似吁了一口气,“也对,还以为你没看过我骑射,所以担心我呢。”
“那你的骑射如何?能胜大哥吗?”她顺话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今日可知高下。”玄铎答。
“那你快去吧,等我睡醒一觉,应该有结果了。”推了推他的肩,催促他。
不料,他非但不速去,反而解开扣子,褪下猎装,与她一同躺了下来。
“你干什么”她一惊,“别闹了,皇阿玛他们等着呢。”
“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呢,我还有时间,哄你入睡。”他的长臂伸过来,枕住她的脖子,顺势将她带入怀中,深深拥抱。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要人哄呢。”东莹想推开他,却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由他拥着。
“这样是不是暖和一点?像不像添了一个暖炉?”玄铎低笑地问。
他的体温,比世上所有的暖炉都舒慰,永远不会冷却,能让她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安然入眠,一夜无梦。
“你且躺一会儿,别耽误了正事。”东莹缩入他的怀抱,微微闭眼道。
“那你就快点睡着。”他在她耳边缓缓吹气。
或许是方才饮的药奏效了,或许是他的声音本来就像一剂催眠的药,东莹只觉得顷刻间眼皮发沉,不一会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彷佛作了许多迷乱的梦,黑暗又古怪,待她清醒过来,像不知身在何处,是何时辰。
然而,这时她愕然地弹了一下。
玄铎……本该前往猎场的玄铎,为何此刻仍然躺在她的身边只见他闭眼沉睡,依旧紧紧的抱着她……
难道她只睡了一小会儿?望向帐外,却看不清天光,着实教人迷惑。
“玄铎、玄铎——”她害怕地坐起来,轻推他。
“嗯……”他似睡得迷糊了,咕哝地回应。
“什么时辰了?你该起身了吧?”她一阵紧张,索性将他拉起来,“别是迟了!”
他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露出微笑,“迟了又怎样?”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东莹瞪着他,“比试要开始了。”
“比试应该早就结束了。”他的回答石破天惊。
“什么”她一怔,“你是……比完了才回来躺下的?”
“我压根就没去。”他撑起半边身子,好笑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福晋,你夫君我对这场比赛已经弃权了。”他的眸子恢复清明,炯炯闪亮,笑意亦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