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让春月多等了一些时间,但她想春月应该还候着,不敢轻易离开。果然,她听见门闩移动的声音。
门开了,她开心地迈开步子进了府。
“春月,让你久……”就在她涎着笑脸准备跟久候的春月赔声不是时,她看见的是一张严肃又毫无笑意的脸。
她呆住不动,心跳却急促起来。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虽是夏日,梅意嗣的脸上却覆着厚厚一层寒霜。
“我……”她像是半夜跟朋友偷溜出去兜风,回家时却被老爸逮个正着的未成年少女,
“我不是有跟你说过吗?今天跟我大哥……”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语气严厉,“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
“我跟大哥聊得忘我,一时没注意时间,就……”
其实她跟大哥安智秀的饭局早就结束,会如此晚归是因为她去了蕃坊,接着又去了石狮塘。当然,这些事都不能告诉他。
她去蕃坊的事已惹出风波,害他替她受了十戒尺,而且……她曾在石狮塘被地痞追赶,若不是他及刻救援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要是他知道她又去了这两个地方,肯定会臭骂她一顿。
当然,她也可以向他解释,但在事情真相未明,且安家可能也有嫌疑之前,她实在无法对他说些什么。
因为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低下头,诚心实意地道歉了。
“对不住,让你担心了。”她说。
“谁说我担心了?”梅意嗣等得有点恼了,忍不住说了言不由衷的话。
他当然担心,若不是担心,他不会在这儿喂蚊子。
她抬起脸来望着他,不解,“你不担心,在这儿做什么?”
他浓眉一皱,有几分羞恼,“当然是等着教训你。”
她愣住,木木地望着他。看着他一脸生气却明显虚张声势的神情,她一点都不觉得他烦或是讨厌,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暖心。
“喂。”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不是终于喜欢上我了?”
“什……”他陡地瞪大眼睛。
“从前你根本不太管我的。”她说:“我同大哥出去,再晚回来,你都不曾问也没有异议,就算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好像感觉不到,连亲密的时刻都是那么淡漠,为什么现在你……”
“以前喜欢我?”他眉丘微微隆起,有点懊丧。
“是,你感觉不到吗?”她拥有原主大部分的记忆,很清楚原主对他的情意。
“现在呢?”他直视着她,“现在不喜欢了?”
她微顿,思索了一下。现在不喜欢吗?不,她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他吻她、拥抱她……甚至对她有非分之想时,她都不觉得讨厌。
她知道这表示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并且接受他。
只是,有时她会怀疑那是她自己对他的感觉,还是原主遗留下来的。
当他替她受过时,她会感激,也会难过;当她看见他背上那可怕的伤症时,她感到心痛、心疼。
这些应该都是她喜欢他、在乎他的徵兆吧?
慢着,刚才不是她在问他吗?怎么现在她倒让他给问傻了?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她有点气恼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注视着她,那在幽微光线下却闪闪发亮的黑眸,彷佛两个黑洞般将她吸入、吞噬。
“是。”他语气坚定如钢,“我终于喜欢上你了。”
她还未能反应过来,他已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犹如迅雷般的吻上了她。
“唔!”她本能地想用她学过的擒拿术或是防身术对付他,可手才一动,那念想便没了。
见鬼,他的吻一次比一次精进,一次比一次热情,教她几乎无招架之力了。
不妙,她真心觉得他只要再加把劲……她就会彻底沦陷了。
“唔……不……”她用力的别过脸,双臂撑起,隔开了他。
他一把攫住她的腰肢,有点恼恨,“为什么不?”
“我、我还没……”她得想个拖延战术,“我怕。”说着,她一脸可怜兮兮。
他怔住,“怕?你怕什么?”
“我、我还有阴影……”她别过脸,佯装拭泪,还吸了吸鼻子,“我怕再怀上孩子,也怕再失去……”
梅意嗣心头一抽,瞬间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歉意及不舍。
她每天嘻嘻哈哈,看着好像雨过天青、云淡风清,原来她心里一直……他以为以她这好似天塌下来都不惊的脾气跟性情,很快便能放下过去,没想到她……
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纤细肩膀,他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伸出双手,梅意嗣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抚着她的背。
安智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拥入怀中了,但还是心头一跳。
这拥抱好暖、好温柔、好有爱,他的大手轻轻地、缓缓地抚着她的背,低沉而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会等你……等你不再害怕。”
听着他这句话,安智熙不知怎地鼻子一酸,眼泪真的给逼出来了。
好暖的一个男人。尽避先前他是那么的冷酷淡漠,视她如无物,可骨子里却是如此的炙热温暖及有情。
太可惜了,安智熙,等不到他这样的爱,真的太可惜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这时,梅意嗣轻轻地将安智熙自怀中拉开,低头注视着泪流满面的她。
他蹙眉,眼底充满怜意,用双手的大拇指温柔措去她眼角的泪。
“回去吧?”他说。
她点点头,“嗯。”
他牵起她的手,两人慢慢地踱回馨安居。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馨安居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石嬷嬷是罗玉梅当年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数十年,忠心耿耿,终身未嫁。
其实在她二十五岁那年,罗玉梅曾有意将她嫁给梅家在惠安庄子里的张管事。
张管事三十,是有两个孩子的鳏夫,人品端正,性情温良,是可仰赖终身之人。可石嬷嬷却说要一辈子服侍罗玉梅,怎么都不肯嫁人,就这么留下了。
做为当家主母,在院里总得有几个知心忠仆,而石嬷嬷绝对是其中最让她信任之人。
如今在沛泽居里,梅英世跟罗玉梅之下,最能发号施令的就是她了。
一早,她便差使着院里所有仆婢该擦地的擦地,该浇花的浇花,一个都不能闲着。
她伸手往廊前的栏杆上一抹,皱了皱眉头,“秋水!”
“是!”在另一头擦拭栏杆的秋水立刻应声跑了过来,“嬷嬷……”
“你瞧这是什么?”她让秋水看看她手指上的灰尘,“你在偷懒吗?”
秋水低下头,连声道歉赔罪,“不,我不敢,我、我再擦过。”
石嬷嬷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转身便下了廊往院子里走。每个人看见她来,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其实罗玉梅不是个太严厉的人,但石嬷嬷总说她过于宽厚,易教这些下人得寸进尺,失了分寸。
就这样,她成了这院里头人见人怕的黑脸。
“姑母!”这时,院外有个人神情焦虑而紧张地喊着,“姑母。”
听见声音,石嬷嬷先是皱起眉头,叹了一声,然后才朝着声源望去。果然.是她的儿子——石念祖。
石嬷嬷没嫁人,这儿子是她亲大哥的么儿,三岁的时候过继给她。
石嬷嬷每个月将钱送到外面给她大哥养这个孩子,直到他十二岁时才接到身边来养着。
只不过养了那么久,石念祖还是喊她一声姑母,石嬷嬷也没在意,毕竟她是未嫁之人,他若人前人后喊她母亲,她还得逢人就解释。
石念祖今年二十三岁,十八岁那年,石嬷嬷帮他在外面购了间小宅子、寻了个媳妇,盼他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