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连着几声枪响,傅培雅倒抽了一口气,警觉地躲在停放在屋前的小货车旁。
她看向对面,同她一起执勤的小斑也蹲低,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辆休旅车后。
街头巡逻多年,这是第一次碰上如此危急的状况。他们临检了一台可疑的白车,白车男驾驶假意配合却开车逃跑,他俩骑着机车追赶,直到男子自撞电线杆,弃车逃逸。
他们都没想到对方有致命枪械,当他开枪后,他们展开反击,却因为担心伤及无辜路人或车辆而不敢轻易开枪。
尽避他们已将他追入无尾巷,但因两边都是住家,怕他狗急跳墙、入侵民宅并挟持人质,两人仍未敢贸然出手。
她已呼叫支援,如今只需确保拥枪的男子不会伤及无辜。
“喂!你跑不掉了!快弃械投降!”小斑喊着。
“放屁!来啊!”男子狂妄回呛,“敢出来,拎北就送你们花生!”
“你冷静一点!不要让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傅培雅试着安抚他激动的情绪,“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大,把枪放下吧!”
“不用说了!废话一堆!”男子操闽南语继续对他们呛声。
“姑娘啊——”突然,她听见那熟悉的女人声音。
李慧娘,这只三百年的女鬼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她下意识的想回头看她,却突然被一个力量往前推——
“啊!”在她惊呼的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阵灼热。
“学姊!”她听见小斑的声音,像是一支箭矢一闪而过般,只得咻地一声。
她倒下,却感觉不到痛。她眼前变得模糊,接着听见砰砰砰的枪响。
“姑娘啊!”这时,李慧娘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一如以往二十几年来的忧愁哀伤。
这女鬼为什么要害她?她好想骂她脏话,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在傅培雅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李慧娘切切地哀求着,“救我亲儿……”
她跌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空气……像是凝滞了,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胸部中弹,她死了吧?她这是一路要往地狱里坠吗?
她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引领她的不该是一道光吗?
李慧娘刚才跟她说什么?救她亲儿?李慧娘要她去哪里救她亲儿?又为何要害死她?
正当傅培雅纠结着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声音——
“有脉息了,有脉息了……”
“不成,这……活不了……”
在听见说话声的同时,她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解了般的疼痛,尤其是下半身……妈呀,那痛真不是人受的!
“……痛……”她很艰难的发出声音,却感到陌生。
这不是她的声音,可却是从她喉咙里出来的,怎么回事?
她全身汗淋淋地,她正在医院被急救吗?她听见床边有人走动、有人说话,可是他们的对话内容很奇怪。
“夫人在外头候着,赶紧出去跟她说吧!”
“稳婆,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就说孩子……没了。”
“太太刚缓过来,还迷迷糊糊的,趁现在把孩子带出去,别给她瞧见。”
什么夫人、太太跟孩子?这些……婆婆妈妈在说什么?慢着,医院开刀房里哪来这么多的婆婆妈妈?
“不知道实安能不能追上意爷?他好不容易又等到一个孩儿,没想又是……唉,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诅咒。”
“呸呸呸,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滚出去。”
她们的对话越来越离奇了。她得努力的睁开眼睛,她得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
“唔……”她用尽全身仅余的力气,只为了将那两片眼皮子抬起。
终于,她成功了。当她的眼前出现一线微光,也看见几条晃动的人影。
“太太?太太?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人捱在床边叫她太太?她傅培雅三十岁是算不上年轻了,但也还没老到成太太了吧?
她睁开眼睛,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然后看见眼前的妇人。
表!是鬼!是装束发型都跟李慧娘差不多的鬼!暗培雅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却见那妇人眼里噙着泪水,眼底竟含不舍及怜惜。
“你总算是活过来了,太太。”妇人说。
房嬷嬷?为什么她一眼就知道妇人是谁?而且还知道她是自己的女乃娘……喔不,这不是她的记忆,是别人的!
“太太,你没事吧?可吓死宝儿了……”这时,又一个丫头捱上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她也认得这名叫宝儿的丫鬟,她是房嬷嬷的亲女儿,是在安家出生,跟着她一块儿长大的。
她?安家?不妙,她的脑海瞬间灌入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她脑子的容量都快不够用了。
“夫人进来了……”这时有人说着。
房嬷嬷跟宝儿听见,立刻往两旁撤开。
不一会儿,一名端庄娴雅的妇人来到床边,蛾眉微微颦蹙。
“智熙,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养。”
暗培雅明白了。现在正大量灌进她脑海里的记忆是属于安智熙的,而眼前的妇人正是安智熙的婆母——罗玉梅。
不妙,她一定是疯了。
再度醒过来时,吵嚷杂沓,活像战场般的房间已安静下来。
躺在床上,她动也不动。她用尽所有的想像力、理解力跟逻辑分析,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穿越了。
好个李慧娘,在她三岁时救了她,然后在她三十岁时灭了她,那女鬼到底想做什么?
“救我亲儿。”她想起李慧娘对她说的话。
所以,李慧娘将她推出去吃子弹,就是为了将她送回三百年前救她所谓的亲儿?真是见鬼!谁知道她儿子在哪里?
想起自己跟李慧娘的渊源,那得回溯到她三岁那年。那年夏天,妈妈带她回嘉义布袋的外婆家小住几天。外婆家务农,有几块田,表哥表姊们就带着她到田里到处跑。
孩子没有危机意识,一行人便跑到灌溉沟渠边上玩耍,她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水流湍急的沟渠里,一下子便被水冲走。
表哥表姊们沿着沟渠边上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水带走,然后淹没。就在她快失去意识之前,眼前出现一个穿着很像外婆爱看的歌仔戏里头那种衣服的女子,女子将她从水里托起,让她的衣服勾住水闸门旁的一根铁条——就这样,她得救了。
之后她向大人们陈述这段经历,他们神情慌张,赶紧将她带到附近供奉清水祖师的宫庙收惊安神。未想,祖师爷突然上了乩身,道出她的阳寿本只三年,可一个在此地已三百年的女鬼发慈悲,舍了自己投胎的机会救回她。
事实上,女鬼已不是第一次舍弃自己投胎的机会去营救那些寿终之人了。
这个女鬼,便是后来偶尔会出现在她眼前的李慧娘。
李慧娘从来没对她说过什么,但每次见她都是充满忧伤哀愁的神情,令人忍不住猜想她有着一段悲伤不欲人知的过去。
她本来很气李慧娘害死她的,但细想,她合该在三岁那年寿终,要不是因为李慧娘救她,她哪能活到三十岁?再说,李慧娘似乎是逼不得已才将她推出去捱子弹的。
救我亲儿。原来李慧娘有孩子呀,她儿子在哪里?几岁了?又长得什么模样呢?一点线索也没有,要她上哪儿去找人?
“搞什么……”她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才说话,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布料磨擦的声音,然后有人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她微微地偏过头,只见是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她两眼发直地望着他,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