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从不笑?”苏明月讶然地问。
两个丫头没有心有灵犀一点通,却同时动作一致的摇头,清秀的白皙面容上竟出现令人无法误解的惊恐。
惊恐?
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会有惊恐神情呢,不过是人人都会的“笑”而已,有必要如临大敌、山崩地裂一般吗?
苏明月着实不能理解,还有一丝纳闷。
“将军不笑。”他面冷如霜,眼似冰石,稍一靠近便觉得杀气很重,谁靠得太近便会身首分家。
“难不成他一直板着脸?”很难想像。
秋沫、回香小鸡啄米般直点头。
“他不累吗?”脸板久了会僵硬。
这话没人敢回答,静默了好一会儿。
“夫人,先用膳。”
见到周嬷嬷端来膳食,秋沫、回香才松口气,连忙接过来布菜,总算打破冷场状态。
“我还不饿……”刚起床,她真的没有饿的感觉。
“夫人,不饿也要吃一点,您胃不好,这些是将军吩咐厨房准备的,有碧粳香椿粥、四色葱香花卷、金米南瓜馅饼和酸笋老鸭煲、沙炒银杏果……”
陆陆续续上了有十二道菜,本来不太饿的苏明月在两个丫头的劝食下,举箸尝了几口,倒是对几道合胃口的菜多吃了一些。
不过她再能吃也不可能吃完所有的菜肴,有几道碰都没碰过,她索性赏赐给底下人。
在大户人家当中,主子赐菜是一项非常荣幸的事,要做得好的下人才能得此青眼,表示主子的看重,此举自然也让那些下人高兴不已。
“夫人要到院子走一走,消消食吗?”秋沫提议,饭后走几步对身子好,比较不会积食。
“嗯,也好。”
酒足饭饱后,苏明月看起来比刚到时神清气爽多了,眼神明亮、气血红润,眉眼间多了令人惊艳的明媚。
一出屋子,亮晃晃的阳光显得刺眼,她举手一遮,一会儿,双眼不再被光线刺激了,苏明月这才看清楚所处的院落。
除了假山、池塘外,竟有一大片金木犀树,金木犀是桂花的一种,此时正值秋末,一朵朵小白花开满枝头,桂花的香气相当浓郁,香飘十里。
“夫人,这可是将军大人亲手为您种的。”
一道煞风景的男声忽然从花丛旁传出,老菊花……呃,陈管事见牙不见眼的笑着,他那特别和蔼可亲的笑脸下满着讨好。
“亲手种下?”她压根不信。
这些金木犀少说也有四、五年的树龄,长得都比她高,仔细一数有几百棵,别说卫海天没那份风雅,就算有心也抽不出空闲,这几年边关告急,人都打仗去了还种什么花?
陈管事却十分骄傲的挺起胸膛。“当然,将军刚买下这座别院时,这什么也没种,全是杂草,他花了半个月时间收拾,买了上千棵三年种的金木犀一一种下,可惜将军不是花农,死了一大半,这些有不少是后来补种的。”
“他不用去打仗?”苏明月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
陈管事用“真不懂事”的眼神看她。“打仗也有休战期,雪深三尺怎么打,连马都过不去。”
原来如此,还能回家过年的。“你怎么肯定是为我,你家将军长相还算过得去,必定有其他红顔倾心。”
其实她误解了,不是回京过节,而是返京覆命,在殿前向皇上说明最新战情,以及要求军需的补给和兵马的调动。
他是回来请求支援、补足兵源及粮草的供给,边关物资缺得厉害,几乎什么都没有,他只好以战功来换取粮食和保暖衣物,并自掏腰包买了上百坛烈酒,除夕当天连团圆菜都没吃就带着三千战士将大笔物资拉回边关。
为了筹措这批救命物资,他和户部官员大打口水仗,又在兵部纠缠甚久,连皇上都被他吵得大开私库,取出十万两买御寒衣物,朝中亦有不少大臣被他拜访过,不堪其扰的捐款。
整整一个月,他走遍每一个大户人家的家中,身后跟着他的五百精兵,从此镇北将军声名大噪。
大家怕的不是他的军功累累,而是厚脸皮。
你带了五百名带刀的兵来干什么,这不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是抄家吧!谁看了不怕。
皇上也由着他胡来,乐见其成,只要不花国库一两银,卫海天想怎么做都成,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刮点油下来吧!
“哎呀,将军是纯情的人,但对花花草草其实没啥兴趣,是他常说家乡的那个人偏好金木犀,他把金木犀种下,想着哪天她见了定会欢喜。小的觉得将军说的就是夫人您,您定是将军家乡的那个人,否则这别院中的院子这么多,为何直接让夫人住这,更别说提前让人回来交代,定要好好打理这处的花花草草。”他这双眼看人最准了,很少出错。
纯情的人……她讪讪然,能把她逼得开口喊他好哥哥,不时偷香的男人纯情?这误会还真大。
闻着金木犀的香气,眼前的景致更让她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她不可再沉浸美梦中,是时候醒来了,既然他不在,那她跟眼前这个掌管别院的陈管事表达应该也有用。
“你不用喊我夫人,我不是……”夫人。
“夫人生性害羞,不喜别人喊她夫人,怕给喊老了,不过你多喊几遍她就习惯了,本将军的夫人就是面皮薄,真是拿她没辙。”不能放她一人独处,才离开没多久就差点误事。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一揽,身子一僵的苏明月只觉腰身一紧,感觉男子的体热贴得很近。
“是是是,小的一定天天喊夫人,喊得她心里舒坦,让将军您也跟着高兴,夫妻鹣鲽情深、羡煞他人。”他是什么让人听了顺耳就挑什么话说,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才。
陈管事的年岁并不大,二十八、九岁,还不到三十,他原本是军中的一名采购,但因口角纠纷被人打断了三根胸骨,此后便常常呼吸不顺,没法和人大声争吵,一到冬天更会胸痛得无法自理,差点死在边关。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皇上的赏赐下来,赐卫海天一座镇北将军府,卫海天原本要收留他做府里采购,但爹娘来了,弟妹又迫不及待帮着管家,这才把陈德福放到别院。
说起来,挽月别院才真正算是卫海天的家,里面的人大多是退下来的士兵和战死军士的遗眷,他们有的回不去过平静的生活,有的日子艰苦,正好他有能力照顾也需要人手,因此一拍即合,全拉在一块儿了。
将军府是他给爹娘的孝敬,虽然弟弟卫海风有些鸠占鹊巢,把将军府当作是他的私有物,卫海天也不在意,离家多年,所谓的亲情淡薄了许多,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跟他们相处了。
“陈德福你这张嘴越来越伶俐了。”逢迎拍马不落人后,月兑毛的班鸠都能让他说成羽翼丰满的雄鹰。
陈管事乐呵呵地左手一拍右手手背,态度恭敬。“是将军您不嫌弃,小的还得多练练口才。”
“没你的事,下去吧。”一个陈德福等同十八只鸭子,呱、呱、呱地吵得天都能翻一半。
“善解人意”的陈管事心思透澈,走时不忘带上秋沫、回香两个丫头。
将军和夫人要谈情说爱、拉拉小手,她俩杵着也太不解风情了,赶紧走人省得被人赶。
“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充分的休息才能养出你红润血色。”比起之前慨恹、神色萎靡的模样,这会儿看来精气神十足,还有气力和他大吵一架……呃,是沟通沟通!
“这是你打算跟我说的话吗?”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