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笑,大姑娘事做得爽快。”卓奕瑜笑着夸她。
以为会被人嘲讽,结果却被人夸了,程玥宁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又引得卓奕瑜大笑,笑得太过,进而引发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原本苍白的脸色倒是因此带上了几分血色。
这是连大笑都得节制啊,身体状况真是堪忧。程玥宁心下不由大为惋惜,可惜了这一副俊美的相貌。
卓奕瑜喝了几口茶,顺了呼吸,这才再次开口,“大姑娘在京中守孝,不知之后有何打算?”
对方如此开门见山地问,程玥宁也没有藏着掖着,“自是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原来如此。”卓奕瑜心下了然,这就难怪京中会流传着她守孝在府以暴打兄长为乐的言论。
卿本无心恋富贵,奈何富贵枉多情。
案皇将她弄进京,为的原不过是让他们几个适婚的皇子相看相看,尤其属意他。他原本可有可无,他这副残病之躯,能做的不过是留个子嗣罢了,但终究心有不甘,想寻个情投意合的。
席大姑娘纵情恣意,不走寻常路,未见其面先闻其名,那时他便猜出她无意留京。
今日意外一见,看陪在她身侧的齐世子,心中已是了然。
蕙质兰心不可掩,早有慧眼识珠人。
晚了!
他这破败身子果真误事,若非缠绵病榻,本该早日|见,那时或事有可为。
然君子不夺人所好,已有良人在侧,他便只做观戏人。
只是落花已有意,流水尚无心。
有趣!这脂粉堆里养出来的娇少爷,见惯了各色美人,岂料最后却选了朵最不出众的花想珍藏。
他问:“宣城风景如何?”
程玥宁一笑,回道:“风景如何要看观景人的心情如何。”
“说得好。”卓奕瑜不由抚掌,不愧是程沛养出来的女儿,颇得山水灵性。
看两人相谈甚欢,齐渊心中有些莫名不安。福王与她年岁相当,性情相投,她虽身在孝中,但皇家有时完全无视这些,更何况她尚有荆州程氏女的身分,若要在孝期成婚也不是难事。
早知如此,今日便不该强要她同自己来这相国寺了,否则又岂会碰上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福王殿下?
卓奕瑜在喝完第二杯茶后便起身带着自己的侍卫飘然而去,山水隐士自在逍遥。
“这福王倒是好性情。”程玥宁不免赞了对方一声。
齐渊没说话,他不想说话,他想静静。
两个人离开茶庐,并肩走在抢桑古树间的青石板路上,浓荫蔽日,凉风习习,在这炎炎夏日里真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
从茶庐离开齐渊便一直沉默不言,程玥宁不曾多想,少年心情总是令人难以捉模的。
走在两人身后的少砚和桃红柳绿也一路保持着安静,这样古境幽深的地方,让人难得静心。
齐渊侧首看去,走在身侧之人神情愉悦,似乎对眼前的景色十分喜欢,除此之外倒不曾见别的情绪浮动。
“席姊姊。”他出声轻唤。
“嗯?”她闻声侧首,无言询问。
“你守完大孝要回宣城?”
程玥宁一笑,笑容干净清澈,在这绿树浓荫下带了一股沁人的清爽,“是呀,小弟尚幼,父母高堂需奉养,我当然不能在京城久居。”
“不能留在京城吗?”
“我进京事了,没必要留下。”没有张氏那个作妖的在,等出了孝期,伯府把家一分,大事已定,届时她自可放心离开。
前路铺就,要怎么走就是别人的事了,没有谁有义务照顾他人一辈子,人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不作不死,如果张氏不是那么作妖的话,安远伯府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孤儿寡母、惨淡经营的情形,张氏自己也不会落得被休弃的下场。
放着好好的伯爷夫人不当,作来作去,不过是人心太贪罢了。
齐渊又沉默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接下来暂时要居住一段时间的禅院。
第五章 亲戚上门有古怪(1)
晨钟暮鼓,禅意幽深,方外之地住上几日,果真让人洗涤心灵。
住得舒服,程玥宁都有些不想回去了。
苞着齐渊去听方丈讲经,虽然不是全懂,但听了心情很好。
方丈胡须全白,满脸皱纹,言谈之间总透着几许看透世情的睿智。
这一日,两人听完讲经,回去的时候被引路的小沙弥领着走了一条之前未曾走过的路,经过了一处偏殿。
“此处乃是本寺的姻缘祠,两位施主要不要进去求上一签?”领路的小沙弥习惯性问了一句。
程玥宁闻言就是一乐。
齐渊看她,“笑什么?”
程玥宁朝殿里指指,眼角眉梢的笑意毫不掩饰,“这相国寺竟然连月老的差使都抢了吗?”
小沙弥一本正经地解释,“姻缘祠供奉的本来就是月老。”
程玥宁故意逗他,“那月老庙岂不是少了驻殿的大神?”
小沙弥:“……”
齐渊难得见她露出俏皮的一面,也不由会心而笑。再是稳重,毕竟也只是年方十八的少女,还是有她活泼俏皮的一面,只是少有人见罢了。
想想安远伯府的那一堆破事,母弱子幼,兄长浑噩,也亏得她施以雷霆手段以最暴力的方式清除家中祸根。
她不想有个温良贤淑的好名声吗?恐怕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想有个好名声,可她不出头伯府已无人可出头,她便坦然担起一身恶名,快刀斩乱麻。
就像当初遇到马贼劫掠,她杀伐决断,当机立断,果断出手,动则雷霆之怒,收则静若处子。
“大姑娘、大姑娘……”
一道带着急促喘息的呼喊声从前面传来,引得站在偏殿外的一众人等纷纷循声望去。
“田管家,出什么事了?”看着跑得一头大汗的田满,程玥宁下意识眉心蹙起,如果不是府里出了大事,老管家不会亲自跑来找她。
田满用力咽了口唾沫,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平息气息,“二姑娘出事了。”
“她在府里能出什么事?”程玥宁不解。
四嫂就算看她母女、姊弟不顺眼,顶多克扣下月例罢了,毕竟四嫂那包子性子,再狠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田满苦笑,“大姑娘出府后,二姑娘就到老夫人那里闹着也要出门,老夫人拦不住,便同意了。”
程玥宁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所以,她是出府后出事了?”
“是。”田满把头低了下去。
“你给她派了多少护卫?”程玥宁又问。
田满没敢抬头,声音微低,“二姑娘点了二十名护卫。”
大姑娘出门也不过才十名护卫相随,可二姑娘言之凿凿她与姨娘同行,护卫人数必须加倍,他也只能允了,如今面对大姑娘的询问,田满却觉得心虚。
即使如此,在护卫保护之下,二姑娘竟然还是出事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程玥宁朝齐渊看了一眼。
齐渊立刻识趣地道:“席姊姊先去处理家事,不用理我。”
程玥宁冲他点点头,然后带着田满回自己居住的禅院。
回到院子,护卫守在院外,不许其他人靠近。桃红柳绿则守在了房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了程玥宁和田满主仆二人。
看田满方才的神色,程玥宁就猜到席婵娟出的事十有八九月兑不开男女风月之事,根本没办法在人前讲出来。
田满一脸羞愧地垂手站在一边。
“说吧,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是,大姑娘。”田满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开口将发生的整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京郊之地,离城不过十里,竟然有山贼模进住了贵客、有护卫把守的庵堂?这京城的治安也委实太过不堪,皇帝的脸面都要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