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恩的这番话说中了她的心情,也道尽她多年苦楚,她收起武装,眼底流泻出脆弱,只一瞬便湿润了眼眶。
春恩握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语意真诚,“那位是谁?”
“他是我第一次爱上,也永远不想放下的男人。”赵媛对她卸除心防,坦然相告,“他名叫高天晴,是我远房表哥,我遇见他的时候只十三岁,他在我娘家做事,因出身低微,受尽屈辱……可他从不灰心丧志,努力奋发向上,让我对他又敬又怜。”
“他如今可有家室?”春恩问。
赵媛摇头,“他尚未成婚。”
“是吗?”春恩露出庆幸的喜色,“那他家住何处?”
“他在京城,是天羽织京城分号的二掌柜。”赵媛道。
春恩陡然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什么!”
赵媛眼底有着一抹忧虑,“你说他都知道,那么我想,他或许早就知道我跟晴哥哥的事了。”
“这个我不确定,因为晓涛从没跟我说过。”春恩看出她的忧心,“不过你大可放心,晓涛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的人。”
“我想也是。”赵媛苦笑一声,“晴哥哥受到他的器重,如今还是大掌柜的接班人选,可也就因为晴哥哥前程太好,所以他……”
“大太太,你……你想跟他走?”春恩直白地问。
事到如今,赵媛对她也无须隐瞒,“是的,我希望他带我远走高飞,可是他自小受尽屈辱,出人头地便是他一生追求,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他所追求的一切。”
听着,春恩替她感到难过,不过她向来是个乐观的人,转念就安慰起赵媛来。
“大太太莫灰心,世事无绝对,现下看着无路可走,但说不定改天老天会给你指一条明路呢!”她眼底绽放着希望的光彩,“有句话说,上天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所以只要保持信念,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听着春恩这些话,赵媛的心窝暖了,她深深地感受到春恩的良善及真诚,而春恩这番振奋人心的话,也稍稍缓解了她的悲哀及苦闷。
“谢谢你,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往后私底下我们就以姊妹相称,如何?”她征询着赵媛的同意,“我跟翠堤也是如此的。”
赵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不明显地点点下巴,“好的,春恩妹妹。”
听到赵媛喊自己春恩,春恩喜出望外,“你刚才叫我春恩妹妹?”
赵媛不扭捏,率直地道:“是的。”
“太好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姊妹。”
闻言,赵媛毫不犹豫点头。
春恩深深觉得嫁衣遭到破坏的事件根本是因祸得福,要不是有这个契机,她们两人安能有大和解的机会?这么想着,立刻就月兑口而出道:“公主的嫁衣遭到破坏真是太好了!”
赵媛微顿,“这话怎说?”
她咧嘴一笑,“要不是这样,媛姊姊跟我安能和解?”
赵媛一噎,用一种姊姊宠怜妹妹的眼神看着她,“你这人真是豁达得不可思议,不过……”她转头看着已经修补改造完毕的嫁衣,神情一凝,“究竟是谁破坏了嫁衣呢?”
春恩沉默了,眼底透露着怅然及惋惜,“是谁都不重要了。”
赵媛读出她眼底的情感,“你知道是谁吧?”
春恩抬起头看着她,释然地一笑,什么都没透霹。
赵媛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我累坏了,先回去歇着。”
“嗯,谢谢媛姊姊,慢走。”
午夜已近,一名女子悄悄地来到遇月小筑外头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快速走进小筑里,并熟门熟路地朝侧屋而去。
她站在侧屋门前,几度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可最后总是作罢,她低垂着头,发出了几声叹息,踌躇片刻,她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当她一转过身,却见院里站着另一名女子……
“啊!”苏翠堤见幽微月色下站在院里的那名女子,惊呼出声。
“翠堤,”院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春恩,她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苏翠堤强作镇定,眼睛却泄露了她的惊慌。“我……我只是来看看嫁衣修补得如何。”
但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春恩脸上没有半点的怨怼或是愤怒,“嫁衣遭到破坏之事,是舒眉说的,还是你本就心知肚明?”
“春恩……”苏翠堤的身体跟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你剪的吧?”她直截了当地问,“那是你呕心沥血完成的作品,所以你舍不得下重手,每一刀都像是避开要害似的,完全没破坏任何一颗你亲手绣上去的水滴,因为是你的心血,因此你刀刀留情。”
苏翠堤身子一震,猛地捂住嘴巴以压抑那难忍的哭泣,她低着头,身体不断地颤动。
春恩走向她,轻轻地抓住她的肩膀。
苏翠堤抬起头,她已泪流成河,“春恩……对不起……”她脸上充满着惭愧及悔恨,还有悲伤及无奈。
“为什么?”春恩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愤怒或不平。
但她越是如此,苏翠堤便越是无地自容,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春恩想将她拉起,她却不肯,春恩索性也跪了下来,问道:“翠堤,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是二爷吗?”
苏翠堤抬起泪湿的脸庞,欲言又止,“我……我不能……”
那日,霍腾溪在大家面前盛赞春恩,同时也奖励了参与的她及其他人,回到向阳院后,霍碧山就老大不高兴地又把花厅乱砸一通。
他见不得春恩光彩夺目,妻子出头也让他自卑,于是逼迫她毁了公主的嫁衣。
她不从,便挨了他几巴掌,还威胁要将珠落软禁,不给吃喝,直到她驯从。
为了珠落,她不得已只好偷偷溜进小筑,破坏嫁衣。
“我、我不是故意要……我……”她语难成句,掩面哭泣。
“别怕,翠堤。”春恩紧紧地捏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且刚毅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苏翠堤再次抬起脸,无奈地道:“春恩,我不像你这般好运气,你的夫君他深爱你、欣赏你、支持你,可我……”
“那就离开不对的人。”春恩沉声道。
迎上她那果敢坚定的目光,苏翠堤心头一震,“不,那怎么可能?我……我能去哪里?我有珠落跟知学,我、我……”
“你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这儿,”春恩说:“我们是好姊妹,我会照顾你跟你的孩子,你有好手艺,不必仰人鼻息。”
“春恩,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翠堤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春恩那总是天真娇憨的脸上有着苏翠堤从没见过的冷肃,“终究有一些人是用善意感动不了的,你也要面对你确实遇人不淑的事实。”
“春恩,我不明白……”苏翠堤一脸茫然。
“翠堤,你信得过我吗?”她问。
苏翠堤迎上她幽深而真挚的眼眸,点了点头。
“那好。”她温柔地揩去苏翠堤脸上的泪,语气严肃坚定,“你回向阳院去,假装你从未来过,之后……我会让你知道你该做什么的。”
“春恩?”苏翠堤虽全然地相信她,但心中还是有所不安。
“别怕,”春恩唇角微微扬起,面上又是一片和煦,“要记住,你的价值不是因为你的丈夫而存在,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创造。”
第十二章 跨过难关享安乐(1)
相国府派人取走公主嫁衣的当天,霍晓涛亦从周韶安口中得知一事。
原来当初收买梁发,纵犬破坏霍家在秦月园赏月家宴的人,竟是崔姨娘最信赖的詹嬷嬷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