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旁听着的季天佑也抿嘴笑了,这丫头真不愧她外表看起来的聪明样,脑子里鬼主意还挺多的,大伙儿既然说定了这事,他便请所有人各自入席,并暗自决定,要张士玮帮忙,好好的宣传唐珺瑶及郭瑞丰的“买卖”。
此时,一件件的贺礼被送到了季天佑面前,他敛起脸色,虽没不悦但也绝对是清冷着表情,缓缓站起身接下,还给了张士玮一个眼神。
张士玮知道东家一向不爱与这些商行打交道,所以才把筹办落成宴的事都交给他,他连忙上前与那些商行的人寒喧,那些商行的确还靠季家庄给他们生意做,但季家庄也不是就能拿乔,目前的生意有太多落在陈景元的商行上,这是隐忧,虽然东家让洪长泰筹备运销的商行,但总有需要他家商行代销的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冷不热,谁也不得罪谁也不交好。
看着那些跟季家庄做生意的商行都送上礼,何家从季家庄接了那么大笔生意,奠定了基础,所以也是有准备的,只是寒酸许多,怕在众人面前送实在让人看笑话,于是早早就送来了季家庄,直接进了季天佑的院落。
稍早季天佑收到何家的贺礼,虽然礼轻,但脸上的笑意可比现在多了不少。
“季大哥,我也选了一份礼。”主桌旁席次的汤珺瑶也站起身,向季天佑道喜并送上礼物。
“喔?”季天佑并不在意唐珺瑶有没有送礼、贵不贵重,唐珺瑶有那份心意他便开心,但看她一脸神秘兮兮的,也不免好奇了,“什么样的礼?”
“马上就要上场了。”
那些商行送完贺礼后,张士玮便对身旁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点头而去,过不久,一个小戏台便被扛了进来。
季天佑认出来了,那是皮影戏的戏台,而演皮影戏的人便是黄全,几个帮忙的人也都是庄园里的工人。
那唐珺瑶知道黄全有这本事后,特地找上他请他帮忙,用的还是在落成宴前每日的午茶点心。
众人倒也没嫌皮影戏寒酸,反而觉得稀奇,一下子整个宴席上的人都静了下来,专注的看着。
一开始,就是众人用口技模仿炮火隆隆,马蹄脚步杂杳的声响,那声音实在不像,但让人听了发噱,倒是季天佑立刻收起了笑容。
戏台上,演的是一出以少敌多的战役,人数较少的那方看来便是主角阵营,因为人数悬殊战得十分吃力,眼见就要守不住,所幸其将军设坛祭天,求天赐大雨阻断敌军的进程,让其下的将士能得一喘息之机。
而后,或许天命在身,老天爷果然降下了大雨,大雨冲毁了敌军军营附近的提坊,淹了大半的军营,而主角阵营其下一支骑兵秘军不知何时已埋伏在敌军军营附近,便顺势冲进了营里,骑兵所到之处只杀不虏,那一夜,重挫敌军士气,一举改变了两军原本实力悬殊的情况。
主角阵营大败敌军后进发,轻易的拿下了敌军的一座城池,城里的百姓欢声雷动,恭迎主角阵营进城,除了跪拜将军领导有方以外,也歌颂着骑兵秘军的奇袭,而那支骑兵秘军的校尉听见了百姓的歌颂,说了一句话……
“各位乡亲父老无须感谢,这回的胜利,终究是踩着人命过来的”
然而百姓不认同,鼓噪了起来,其中一人甚至挺身而出,说:“战争本就免不了杀戮,但无故杀人是杀,为了护佑苍生便不能说是杀。”
与宴的人大多明白了,这是在歌颂同是军人出身的季天佑,戏演完了当然纷纷叫好,只有张士玮、洪长泰及赵东贵知道这是一场真实的战役,没有加油添醋,里头的每一个情节都是真的,甚至是进城之后的那些对话也是真的,这是唐珺瑶为了故事题材来找他们时,他们一同想出来的。
因为那是一场由季天佑立下的战功,也是我军犹如神助,求雨得雨才打胜的战争,其他的故事穿凿附会季天佑才会反感,但这是一场
虽然传奇但绝对真实的战役,季天佑总能坦然接受吧!
然而……当张士玮他们三人及唐珺瑶将视线由戏台拉回到季天佑身上时,却没见他一丝笑容,他铁青着一张脸,然后猛地喝了好几杯酒。
唐珺瑶急了,连忙上前抢下他手中的酒杯:“季大哥……”
“把戏台撤了吧!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以后不要再提战场上的事了。”
张士玮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也清楚东家这个表情是不开心了,好好的一场宴会,唐珺瑶就更难过了,季天佑被她害得笑容尽失,唐珺瑶比张士玮他们还要自责,不明白她是真想治好季天佑的心病,为什么会弄巧成拙?
洪长泰这次回来当然不是专程来参加落成宴的,而是回来针对运销商行的情况对季天佑做回报,因此落成宴隔日,他就来找季天佑。
“东家,商行的运作已趋完成,最近也试着接了几笔小生意,虽然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客户能接下季家庄的所有买卖,但我会加快脚步。”
季天佑扬起手制止,他不急,所以不希望洪长泰躁进,“商行的建立以稳定为首要,目前跟庄园配合的商行还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只是我原先就不愿意将所有生意只交给少数商行,陈东家的商行承接了庄园太多生意,将来势必会有隐忧。”
“我明白了。”
“战争多年,北方很多农地荒废了耕作,米粮的收成供不应求,南方不但没受战火波及还可一年三获,所以短时间内可以针对米粮的运销来奠定商行的基础。”
“是。”
季天佑今天除了要与洪长泰讨论商行的事,也会视察何昆为留用的雇工安排工作的情况,当他要离开书房,见洪长泰一脸欲言又止时,他不禁叹息,“我还以为说话总是瞻前顾后到小心翼翼的人会是士玮,怎么,你们认识多年了,也学了他的脾性了?”
“我有话想对东家说,却无法不带一丝埋怨,所以犹豫该不该说。”
季天佑起身往书房外走,洪长泰也跟随其后,季天佑无奈勾唇一笑,大概也明白他是为了何事。
“你为珺瑶抱不平?”
“若说只为何家弟妹抱不平,那便太狭隘也太无私了,我更多的是为自己抱不平。”
这一点季天佑倒是没想到,自己又是怎么亏待了洪长泰,让他想为自己抱不平?“我有什么事做得不妥当吗?”
“东家不喜欢那些说书的我明白,毕竟他们不了解战场上发生的事,故事编得太过浮夸,好似我们这几年来的战役打得轻松自在,不过是去简单走了一遭,但何家弟妹为了真实呈现,那晚的皮影戏演的桥段是问过我们哥儿几个的,我们自认没有一丝穿凿附会造作夸饰,也因为我们都是基层兵士,个个敢说自己冒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危险来打赢这一场场的战役,所以我们为这场战事感到自豪,可东家的表现却让我们觉得自豪是不应该的。”
季天佑哑口无言,一直以为自己的心病影响的就只有自己而已,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会因为看他的脸色而不敢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一点是我的错,但你们的确可以自豪,有错的是我。”
“如果东家不认为杀敌而犯下的杀戮是错的,也认为我们有资格自豪,那么为什么东家会认为自己有错?”
季天佑这个心病说出来会给人太大的负担,不管如何,他都不希望让他当年的下属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