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两个兄长都应承了,谭音便将到口的反对吞了回去,他大哥、二哥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总不能他们说了要让老头子住下来,他打脸坚持反对吧?
他嘻嘻一笑。“老爷子远道而来,肯定是累极了,这累极之时,睡不着是常有的事,要不要与我喝两杯助眠啊?”
打从他第一回见沈其名便不觉得陌生,这回再见沈其名,那股他也说不清的熟悉感仍还在,所以,虽然他反对蔺巧龙随他去京城,但他要住下来,他还是挺欢迎的。
“三少爷真是有什么说什么。”沈其名哈哈笑了起来,“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谭乐、谭谱见没他们的事,便借口要去打点沈太傅的住处告退了。
两人走出厅堂瞬间收起了笑意,阴着脸,一直到进了府里的祠堂之前都没说一句话。
除了年节,祠堂向来极少有人会来,是个可以说话的隐密之地。
两人确定没人跟来之后,闪身进了祠堂,掩上了门,还落了锁。
老二谭谱较沉不住气,首先发难。“想不到那丫头本事忒大,连太子太傅都引来了。”
谭乐蹙着眉。“确实是咱们轻忽了。”
谭谱恨恨地道:“若是让那丫头进京医好了贵人,若那贵人又是贵中之贵,那小子还不知道在爹娘面前要如何得意哩,若让那丫头生下的杂种继承咱们谭家的生意,我说什么都不甘心!偏生嫂子和心荷肚皮全不争气,爷爷那老古板又明文规定不得纳妾,根本是刻意给谭音那小子铺路嘛!”
谭乐冷笑一声。“你我不甘心又能如何?爷爷和爹娘向来都特别疼宠谭音,若他生了儿子,咱们又膝下无子,只能将原本属于咱们的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谭谱眼里顿时掠过一抹阴狠。“让那丫头生不了不就成了?顺道让谭音那小子摔断双手双腿什么的,最好顺便将脑子给摔坏,让他再也无法进商行做事,免得他发现什么。”
谭乐眸光闪动。“那么,动手便要快,若是沈太傅说服了那丫头,保不定明后天就启程去京城,到时咱们想动手也没机会了。”
“我省得。”谭谱语气决绝。“大哥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得妥帖帖,斩草除根!”
镑有心思,静默了一会儿,谭乐又道:“谭音跟麦掌柜谈成了生意,你有什么看法?”
“那小子居然跟麦掌柜说咱们的盐里不掺沙?大哥,若是让麦掌柜查出咱们的盐里有掺沙,你说会如何?爹会什么反应?”谭谱干笑了一声。
“会把咱们两个亲生儿子打死吧?爷爷他老人家肯定会过来补两棍。”他自嘲的说道:“有时候我都怀疑咱们兄弟才是捡来的。”
谭乐眼皮轻抬,“娘执意将谭音当成死去三弟的替身,久了也成真的,对娘而言,或许是弥补了三弟的空缺,但对我们而言,多个人分家产便是蒙受了损失,再者,谭音的脑子和爷跟爹一样,转不过来,他进商行,是咱们的绊脚石。”
谭家握有盐引,商铺遍及全国,设立二十六个总号,再把商业触角延伸到蚕丝、棉花、棉布、药材、茶叶等方面,富甲天下,而赚钱的主要门路就是在官盐中夹带私盐,在私盐中掺沙来做买卖,他们的爷爷和爹风骨峭峻,还遵循着诚实守信、千金一诺,自然不会这么做。可风骨是什么?那是傻子才遵守的规范,若不趁这太平盛世聚敛财富,又如何能享千年万年的富贵?
何况他们如今又跟对了主子,将来天下是主子的,他们想怎么卖盐,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主子甚至答应他们,将来天灾人祸需筹粮筹款时,他们不必上捐,要知道,五年前的江都水患,谭家便损了一千万两之巨,每年在捐赋上花的银子也总有百万两,这些主子全给免了。
所以了,墨守成规之人,实在愚蠢。
一早,谭府的大门便被拍得震天价响,家丁开了门后,来人指名要找三少夫人。
“我们是张员外家的,夫人月复痛如绞,请了几个大夫都无效,林家商行的夫人说三少夫人医术不凡,老爷特命我等来请三少夫人去救命!”
蔺巧龙并不知那张员外是何人,但林家商行的夫人她是诊治过的,当下便应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张夫人肯定是痛极了,张员外才会听从林夫人之言派人来请她。
“哎呀,今日你二嫂子约我去清安寺上香,我已应了她。”岳氏有些懊恼。
如今她陪蔺巧龙出诊已不是担心她的肚子了,而是着迷于蔺巧龙一展针灸神技,针到病除,全部人都看直了眼的感觉,一同接受患者家属的千谢万谢,她对那种与有荣焉“是我家媳妇儿”的感觉上了瘾,一次没跟到都觉得可惜。
“娘就随二嫂子去上香吧。”蔺巧龙对岳氏的神情感觉莞尔,她这婆母真是可爱啊。“又不是很远,就在城里边罢了,我自个儿去也行。”
谭音高兴地说:“那正好,为夫陪你去。”
他昨日在商行门口莫名其妙被个醉汉攻击,划伤了上胳膊,伤口颇深,长达了三寸,不能出力,故此今日在家中休养。
蔺巧龙反对。“你是伤者,要好好休养,我自个儿去,有小蝶跟着就够了。”
谭音不以为然。“我是伤到了胳膊,又没伤到腿,怎么就不能去了?”
丁氏噗哧一笑。“三弟和弟妹真是鹣鲽情深,羡煞人也,弟妹就不要再推辞了,让三弟陪你去吧,再争执下去,可要叫张员外家的人久等了。”
当下两人不再争执,连同小蝶,三人一起上了张员外家派来的马车。
谭音知道张员外家,就在凤仙大街的南角边,从谭家坐马车过去不用一刻钟,应是还没坐热便要起来了。
兴许是着急自家夫人,车夫将马车驾得有些急,谭音觉得颠,怕媳妇儿动了胎气,正要喊车夫慢点,蔺巧龙却摁住了他的手。“不打紧,这点速度还可以,咱们的孩子强壮得很,受得住。”
提到孩子,谭音兴致来了,轻抚她的肚皮。“这么看来,是个哥儿喽?”
蔺巧龙不置可否。“你想要儿子?”
“不是我想要儿子,是爷爷想要曾孙,爹想要孙子。”谭音夸张的一叹。“你也知道,咱们家里还没有可以继承衣钵的男丁,他们心里可是急得很。”
蔺巧龙哼了哼。“我尽量,不过可不保证能生出个儿子来。”
谭音搂着她亲了下脸颊,笑嘻嘻地道:“你也别太大压力,不管你生什么,我都喜欢。”
蔺巧龙嘴角翘了起来。“那我生只小猪出来。”
谭音满脸笑意。“那有什么问题?只要是你生的,小猪赛貂蝉,肯定也是一只跟你一样美的小猪。”
蔺巧龙啐了口。“你现在是拐着弯骂我是猪?”
小蝶生无可恋的翻了翻白眼,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告诉自己,她没听到,她没听到,她没听到……
小姐和姑爷耍花枪是没有极限的,好些内容都让她想撞墙,像刚才说的什么小猪,小姐怎么可以说她要生只猪?这传出去能听吗?
蓦地,马车外传来高声喝斥。“让开!快让开!”
车里的三人对望,均感觉到马车似失速了一般往前狂奔。
“小姐!”小蝶害怕的想抓住车窗,却是抓不稳,从椅子上滚落,这恐怖的感觉好熟悉啊,上回被绑到山顶便是如此开始的。
“小蝶!”巧龙本能想去拉小蝶起来,外头的马突然嘶叫了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顷刻间已被谭音环抱着护在身,一时间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也不知马车究竟翻滚了几下,她身上沉沉的,最后砰的一声巨响,车底塌了,她掉了出去,就地滚了圈撞上泥墙,霎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