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怕你,带着全家躲起来了。这宅子是他留给你的礼物,他希望你收下这宅子,饶他性命。”她如实转达李老爷交代的话,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人,同样着黑衣,看模样是他的护卫。
“喔?他先前声称送我千两黄金的大礼,我连黄金的影子也没见到,倒是有二十人向我围攻。现下他送我这幢大屋,该不会这里有埋伏吧?”俊容懒瞥四周,神态满不在乎,显然就是真有埋伏,他也不惧。
“没了,李家人都走光了,这里只有我。”怎么和李老爷说的不同?是李老爷派人暗算他,他才自卫杀人吗?他——不是坏胚子吗?她失望了。他若是坏蛋,她下手不需容情,若他不是,她就得多花工夫了,麻烦哪!
“你又是谁?”
“我吗?我应该是李老爷送你的第三项大礼吧!”
贴身护卫阿卫闻言愕然。这少年貌不惊人,也就眼神灵活讨喜罢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礼物,有何用意?
“你是个礼物?”陆歌岩难得露出讶色。“我追杀的人为求活命,送过不少金银珠宝和女人给我,都被我拒收,怎么这回别出心裁,送个少年给我?难道李老头以为我不近,是因为我好男色吗?”简直荒谬,他格格低笑。
“陆公子,你误会了。”她澄清道∶“我是大夫,李老爷说你有伤,要我给你诊治。”瞧他左手缠着白布绷带,似乎只是小伤而已。
原来如此。“嗯,你是大夫。李老头希望你替我疗伤,换他一命是吧?”
“不,你想杀他,尽避杀。我在他府上住了一个月,也替他家中人看病,与他两不相欠,为你疗伤是我自己的意思。”
陆歌岩凝视对方,这少年容颜纯真,冷淡的语气却完全不像少年,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想替我治伤?难道你和李老头有仇,想借我的手杀他?”他揣测。
“不,我和李老爷无冤无仇,我只是久仰公子大名,愿意为公子效劳。”
“你久仰我什么?久仰我手段狠辣,还是久仰我杀人如麻?”他低嘲,踏前一步。他只需轻轻耸肩,就能碰到对方单薄的身子,少年却面无惧色,他有了几分欣赏。
“都有。应该说,我是久仰公子快意恩仇,手刃仇人,世上吃了亏的人不少,能报仇的却不多。”邝灵笑颜不曾稍改。“在我看来,公子像蛆。”
蛆?一旁阿卫震惊地张大了口,陆歌岩微微扬眉。
“公子可别以为这是贬意,蛆是医家清创之物,将蛆放伤口腐肉上,它会将腐肉吃得一干二净,却丝毫不损伤健康的皮肉。它明辨好坏,就像公子明分善恶,只杀仇人,绝不错杀无辜。”
其实,这男人更像蛇——修长、优美且致命。
“你怎知我不杀无辜?你没听说我有个仇人逃进某个小村里,我追进村中,杀了他,还顺手把全村人杀光了?”
“当然听说过,你下山来杀过多少人,我大致清楚。在屠杀村落之前,你杀的都是仇人,没道理突然变了性子,你杀那村子的人,想必是他们该杀。”
“我连村中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难道一个八岁的小表也该杀吗?”陆歌岩含笑道,英俊笑容十足灿烂,墨眸却十足阴沉。
“如果你真的杀了那孩子,我相信你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望着少年了然的聪慧眼神,陆歌岩感觉如被一棒打在头上。屠村的惨事传遍江湖,人人视他如蛇蝎,他却暗示懂得其中的隐情——不,他只是瞎蒙罢了,他看来不满二十,怎会懂什么叫做不得不杀?
“随你说吧!”陆歌岩转身。“阿卫,走了——”
“等等,陆公子!”邝灵愕然道∶“你不带我一起走吗?”
“为什么要带你?你是李老头送的礼物,我不想收,就不必收。”
“陆公子!”他这一走,她的家传秘籍怎么办?邝灵急了。“陆公子,你真的要走?你不想解你身上的毒吗?”
“谁说我中毒了?”陆歌岩脚步只是一顿,又继续前行。
“方才在公子身边,我嗅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还有奇异的香味,若我推测的不错,公子是中了‘苋铁’的剧毒,味道如此之浓,显然公子中毒极深。”
陆歌岩终于停步,回头望向她,眼色锐利。“一个寻常大夫怎会知道‘苋铁’?”
“我确实是个寻常大夫,但我最精的不是医理,是毒物。”自曝懂毒实是无奈,当务之急是混到他身边,有什么理由她都得用上了。
“毒?你会使毒?是李老爷派你来暗算我家公子吗?”阿卫急道,陆歌岩挥手阻止他。
“我说了,我在此等候陆公子,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李老爷无关。一般人绝对嗅不出公子身上的气味有异,是我通晓毒物才能发觉,这毒极难缠,但我能治。”
“我们怎能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害我家公子?”
“公子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我,我哪有那胆子对你耍花样?”
“再小的一把刀,终究是把刀。”瞧着她无辜模样,陆歌岩勾唇,俊颜神色捉模不定。
那双晶灿星眸不时往他瞧来,又回避与他视线相触,像初生的幼猫,对他怀着卤莽的好奇。猫儿有猎捕的本能,这只小猫的细爪,正对他蠢蠢欲动。
他是半点也信不过这小子,但他微不足道的算计却勾住他心思。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赖上他?
听他口气,他并不相信她外貌表现的无害。邝灵聪明地保持沉默,忽见他眉头微扬,走到她面前,弯身拾起什么,定眼一看,是她向六姨太讨来的帕子,不知何时掉了。她道∶“请还给我。”
“这是你的?”
“不是,是李家的六夫人赏给我的。”
“李老头的女人给你的?”他墨眸深处陡然闪过锐光。
“是。”邝灵隐隐觉得不妙,又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不动。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宠爱的小妾送随身绣帕给年轻男子?何况李昆是个醋劲奇大的混帐老头。
陆歌岩起疑,绕着少年走,缓缓打量他全身。这孩子身形过于纤薄,皮肤也太细致,以他年纪该有点须子了,那白净的下巴怎地如此光滑?难道这个少年——不是个少年?
当他高大健躯逼近,邝灵乱了呼吸,他浑身不祥的血腥气息令她一阵战栗,他绕着她踱步,宛如蛇,圈圈缠紧她,他漂亮的黑瞳沉黝而危险,这样的眼神会让姑娘失魂,让男人胆寒,她微微热了脸。是不是因为她女扮男装,所以两种感觉都有?
欺骗这男人,肯定是世间最危险、最教人上瘾的勾当……
蓦地,他俯近她,他的呼吸直接拂上她耳畔。他似乎在嗅她的气味?她只觉宛如被一头猛虎挨在颈畔,芳心怦怦乱跳。
“小猫,你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他轻懒喃语。这少年睁大明眸瞧着他,眼神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不自在,他不习惯与人——与男人如此接近。
错不了,这小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公子的眼力真好,连我的寒毛也瞧得见。”她强笑。就算她全身寒毛本来乖乖伏在皮肤上,被他这种危险惑人的口吻一激,也真的根根竖立了。
“以男人而言,你的皮肤相当细致白皙,皮肤上有什么,很容易瞧得一清二楚。”他的兴致来了。这丫头为何要女扮男装?为何要接近他?
“公子瞧得这么仔细,不太好吧!”她强笑,马上想找块毯子将自己严密地裹起来。他提到她皮肤的口气……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