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死!
他是不是疯了,非得如此伤害她不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识字吗?”他想做些事情弥补自己对她的伤害,怎么知道伤她更重?!
弃儿摇摇头,觉得他好残忍。她都已经遍体鳞伤了,还要拿刀戳她,还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你不识字,那你的剧本都是怎么背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贺英烨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演的角色,都是一些不需要台词的小角色,主要的工作是打杂……”
“比如说‘刘氏四娘’?”贺英烨打断她的话,弃儿瞬间沉默。
是的,比如说“刘氏四娘”。
这是他们两人关系的转捩点,对她来说也是最痛苦的回忆,他为什么要一再提起?
“既然你坚持一定要做事,那就学识字吧!总比你一天到晚跑到厨房骚扰王大婶好。”
弃儿原本以为贺英烨是故意要伤她,才提起识字这回事儿,没想到他另有安排。
“我会安排夫子来府中教你读书,你要认真学习,知道吗?”说这话的同时,贺英烨故意不看她,但微红的双颊说明他有多尴尬,这就是他补偿她的方式。
弃儿欣喜若狂地点头,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以前她就好羡慕能写能读的人,尤其是女性,如今她终于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了,怎能不令人兴奋?
“知道就好。”贺英烨清清喉咙,无法适应对人好的感觉,那与他的本性不符。
“我要去铺子了,你等一下记得去找总管,我已经交代他打理房间,你就住在那儿,不要再四处乱跑。”或是骚扰王大婶。
“嗯。”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心中溢满了能够读书写字的快乐。
难得她这么兴奋,害贺英烨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嘴角渐渐染上笑意。
他转身就要离去,刚走了几步路又转回来。
“以后不准再去厨房帮忙。”他窘声交代。“从今天开始,你那双手除了提笔之外,不许再碰其他东西。”
说完,他快步离去,留下弃儿一个人独自错愕。
不许再碰其他东西……梳子也不能……针线也不能……只能提笔,那不就意味着,从今尔后,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大小姐?
猛然抬头盯着贺英烨逐渐远离的背影,弃儿的眼睛尽是迷惘。
他对她有感情吗?如果没有的话,他干嘛这么做?反正对他来说,她也只是一个用来暖床的女子,不必为她用心。
你在他心中若是真的没有任何地位,少爷昨儿个晚上就不会发火,也不必急着赶你下床,你还不懂吗?
王大婶的话这时在她耳边响起,加深她的迷惘。
她多么希望王大婶说的是真的,但她真的没有把握。
爱情是一种奢望,这点早在她见到贺英烨第一眼时便已明白。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由得对他心生向往,奢望能够得到爱情。
*
贺英烨为弃儿请来夫子教她读书写字的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取代前些日子闵斯珣顺利迎娶古芸媚的旧闻,成为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小道消息人人爱,尤其是那些富贵之家,一举一动都足以引起人们的关注,一点儿芝麻小事都会扩大成一则了不得的故事,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爱听。
闵氏虽然号称京城最大的商号,但贺氏的规模其实早已超越闵氏。只不过闵氏的重心是摆在京城,贺氏则是着眼于整个大明国。若要比资产,闵氏恐怕还不如贺氏,但也一样富可敌国就是。
正因为贺氏如此富有,所以更容易引起注目。更甚者,贺英烨是家中独子,继承了全部的家产,加上外貌出众,又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称,人们对他的兴趣自然不言可喻。况且,他都已经和闵斯琳订亲,还大大方方地带了个女子回家,叫大家不好奇都不行。
外头的风风雨雨,竟未曾渗入贺府这座防护严密的豪宅里。大伙儿的臆测,大伙儿的推论,弃儿没有听闻过半句,不晓得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贺英烨一定很爱她,才会破天荒头一遭将女人迎进门,并羡慕她能够得到贺英烨的爱。
贺府是一张组织严密的网,将一切流言都排除在外,不让弃儿知道。
弃儿整日足不出户,说是被软禁也不为过,但她被软禁得很快乐,因为她可以专心学习读书写字,避免所有干扰。
这天,弃儿伏在黄花梨翘头条案上练字。脚下持续流过的暖气,让她从头暖到脚,压根儿忘了现在是寒冬。
荷香苑可说是贺府内,仅次于贺英烨住所最舒适的院落。它四周环境优雅,自己就有个小花园,花园中央摆了一座瘦高的湖石,极具意境。另外,荷香苑并且拥有全府最好的暖房设备,除去地板没办法设炕以外,只要是凸起的部分,比如案桌脚下,都有暖气通过,是为十分贴心的设计。
弃儿不晓得自己占了闵斯琳的房间,以为这座院落原本就是空的,殊不知这根本不是事实。
她很用心在写字上头,一笔一画都像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看得贺英烨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她还真是不会拿笔。
双手抱胸靠在落地罩的雕花门板上,欣赏前方正埋头努力练字的倩影,贺英烨发现弃儿似乎很爱读书,一开始练字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他来了都没察觉。
“你还是比较适合拿书本,不适合登台唱戏。”
他突然出声吓了弃儿一跳,害她原本写的字因此而偏掉,她又得重写一张了。
“你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把写坏的字揉掉,丢进脚底下的桶子,怕被他瞧见失败的作品。
“这算是藏拙吗?”贺英烨打趣地看着她的动作,她似乎很在意自己能不能写好字,这是个好现象。
“没有,只是……”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在藏拙,怕又被他取笑。
贺英烨果真微笑,她的小脸倏然染上红晕。
“下雪了。”不期然瞄到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弃儿惊讶地呢喃道。
“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贺英烨也跟着看向窗外。
是吗?已经下这么久了,应该是她太过于专心练字,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吧!
雪花纷飞似忘我。
纯白的雪花,像撕碎的棉帛一片一片从天空坠落到地面,此情此景,让她想起洪江,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惆怅。
“怎么了?”弃儿脸上的表情引起贺英烨的注意,她似乎很感伤?
“没什么,只是想起洪江。”弃儿回道,语气满是怅然。
“洪江?”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个地方?
“雪花飞舞的模样,好像桐花。”弃儿点头。“以前洪江每到了桐花盛开的季节,花朵就会像这样从树上掉下来,样子跟下雪很像。”
只不过桐花要再美一些,也不会像雪花马上融掉,不理它们的话可以躺在街道上很久很久,直到人们受不了拿起竹扫把将它们清除,它们才会消失不见。
“我以为你不会怀念那个地方。”当初那么急着逃离,如今才来思念万分,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讨厌洪江,我只是想离开戏班子。”她坦然说出自己的心情,让贺英烨十分意外。
“真难得你会主动谈自己的事,我总觉得你那颗小脑袋里头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你要不要一次说出来?”他玩笑式地揶揄弃儿,她立刻又把头低下,不看贺英烨。
“看来要你说实话真的很难。”对于弃儿有如被火烫着畏缩的反应,贺英烨深感无奈,她未免也太会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