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一带各名门大户人家的闺女全在庸王府的考虑之中,其中最为看重的是武陵郡王嫡女,但庸王府已足够尊贵,无须靠着子女嫁娶图谋,王妃私下叨念亲事首重品行,原觉得郡王嫡女不论身分名声都是极好,但这几次接触宁倾雪,看她温柔婉约,诊治之间也不见不耐,除了因行医抛头露面有些不妥外,实在不失为个好人选。
只是她没料到,自个儿的心头盘算还未来得及向王妃透个信,让小主子找个机会来看看,人便要走了。
刘孋陪在张嬷嬷身边,等着抓好药送人岀门,眼角余光有人影一闪而过,就见赵焱司带着裘子出现了。
张嬷嬷眯着眼,打量了与她错身而过的赵焱司,心道,这个小伙子好生俊俏,通身气派绝非寻常人出身,眉眼间带了几分眼熟,她肯定自己见过这人,但年纪大了,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她原想探问这个俊俏小伙子的身分,恰好此时小丫头拿着包好的药过来,她便在小丫头的扶持下踏出济世堂。
宁倾雪低头写着医案,察觉有人坐在自己的案桌前,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檀香气息,无须抬头便知是赵焱司到来。
她放下手中的笔,抬头一声问道:“今日有何不适?”
这几日赵焱司日日来济世堂报到,而且一待大半天,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身染重病。
“夜寐难眠。”
每每都是同一个病因,宁倾雪压住想要叹息的冲动,耐着性子柔声的问:“可有按时服药?”
“有!”他将手放在脉枕上,专注的看着她,那日在桂露山庄的事成了禁忌,她不多提他也不多说,“但总在夜半惊醒。”
他专注的眼神令她不自在,要不是周遭还有人来去,她还真担心他会突然做出出格的举动。
赵焱司瞄了下自己在脉枕上的手,“把脉。”
宁倾雪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其实他的脉象并任何不妥,如今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她收回自己的手,挣扎了一番才出声,“该是我学艺不精,察觉不出公子有何不妥,不如公子以后找林大夫看诊,或是我兄长——”
“写药方。”赵焱司收回自己的手,彷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气冷冷的下令。
宁倾雪咬了下唇,只能在他锐利的视线之下写下药方,开来开去,不过都是些补身的药材,喝了也不会有所危害。
一旁的裘子等她写好,立刻伸手接过出去抓药,还不忘拉走刘孋。
刘孋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来得及闪过,胳膊被裘子一把拉住。她心中咒骂,这几日裘子都是突然来这么个招数,看完诊就把她拉走,让她这个一心想要保护主子的丫鬟又气又恼。
主子烦人,就连奴才也是!刘孋气在心里,直接表现在脸上,今日可不想再给人面子,直接呛道:“你又想怎么样?”
“还不是因为小姊姊泡的香片极好,我家公子特别喜爱,”裘子似乎看不懂脸色似的笑开着一张脸,“今日特来讨教,请小姊姊过来教教我。”
“不要,”刘孋不假思索的拒绝,“立刻放手,我还得伺候我家小姐。”
“小姊姊,外头有一群伙计,还担心小姐无人伺候不成。小姊姊别害羞,过来帮帮裘子吧。”
两人拉扯不下,赵焱司看着宁倾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借你的人一用。”
宁倾雪圆圆的眼眨了眨,拒绝吗?她不敢,只能软糯的出声,“阿孋,你去教裘子吧。”
刘孋气得瞪着赵焱司,但一看到他瞟过来的目光,她又没骨气的萎了。好吧,裘子跟主子一个德行,她跟她家小姐也是——只是她家小姐是真没胆子,而她是恶人无胆。
第六章 是信物还是诊金(2)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了,宁倾雪暗暗瞧了下外头,无人候诊,她在心中失望的叹了口气,只能默默的跟赵焱司隔着案桌相对面坐。
“你没话跟我说?”
她的眼睛转了转,她能有什么话跟他说?斟酌了下,才开口,“你夜晚睡不好,午时过后就别再饮茶。”
赵焱司缓缓的吸了口气,“还有呢?”
还有?她的脑子极力的思索着,“我哥哥近日较忙,你——”
他曲起手指,一击桌面,她瞬间闭上了嘴。
“你要离开屈申城?”她不说,他主动提。
宁倾雪微愣,她是打算离开屈申城,但她并不想告诉他……突然想起方才刘孋跟张嬷嬷的对话,看来被他听见了。
她不由在心中一叹,怎么就忘了交代让刘孋少说几句,但如今他既然听到了,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柔顺的点了点头,“是。”
他的目光一沉,“什么时候?”
她下意识的不想告知,只在他的目光逼迫下随口答道:“过几日。”
“确切日子。”他一点都没打算放过。
她只能乖乖的回答,“初九。”
想来不管经过多少年岁,对着他,她总无招架之力。
“我明日便将赤霞送回来。”
提到赤霞,她的双眼闪着光亮,他救了落水的她之后,赤霞便一直养在桂露山庄里。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回来,但是赵焱司不提,她又不知如何开口,所以就只能将此事搁下,如今赵焱司能开口主动送回,自然是最好。
“多谢,”她连忙说道:“你将赤霞送来后,便将桂露山庄的马车派人驾回去。”
说来济世堂正经的主子只有她和宁齐戎,除了原有的马车外,如今又多了两辆,一辆是落水时送她回府的马车,另一辆是赵焱司特地派去接她离开郡王府的那辆低调却奢华的马车,她不若一般贵女,平时常与世家来往,需要马车彰显身分,所以压根用不上。
“不用,给了你便不打算要回,回边城时坐我的马车,你会舒适些。”
傍?她摇了下头,“太过贵重,我受之有愧,所以——”
她的话声因他放在她面前的花梨木盒而隐去。
“诊金。”
“太过贵重。”她近乎耳语,没有伸手去接。
看着她神情转变,他的眸色微黯,知道依她的性子,若真将事情挑明,只怕会逃得更快,所以他由着她装傻充楞,但是想要躲着他是万万不可能的!只不过她竟打算瞒着他离开屈申城,这点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他的声音冰凉,“不过是小东西。”
在权贵人家,这点东西确实不值钱,但她却清楚这是他母后的遗物,上辈子与他成亲时,他亲手交给她,之后她从裘子口中得知风钗来由,这是定情信物,自己还开心过很长一段日子,即使离开京城,直到死前,她也始终戴着这支凤钗。
“你救我一命,怎好再收诊金?”其他事她可以不争不吵,但这支凤钗,纵使惹怒他,她也不打算收下。
“你要便收下,若是不要便丢了吧!”
他的话令她皱起眉头,他向来霸道,对她的态度极不讲理,她不是无所觉,只是不想无谓的争执,但他越发得寸进尺。
她抿着唇,终究没有去接不属于她的凤钗。
裘子小心翼翼的上前,手上托着一壶茉莉香片和如意楼拿来的糕点,看两个主子的神情,聪明的将木盘往桌上一放,“唷,这是主子要送给小姐的,刘孋,你快点收下!”
苞在身后的刘孋还搞不清状况,手里就被塞进了木盒。
“阿孋,放下。”
刘孋听到宁倾雪严厉的命令,她从没见过自家小姐发脾气,吓了一大跳,立刻将木盒给放回桌上。
裘子也是一惊,气氛瞬间凝结。
赵焱司黑漆漆的眼看不岀情绪,死死的按着手中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