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勾勾看他,他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愤怒,奇异的是她却找不到过往的一丝惧意,“不一样!”
他皱眉。
“我爹与我娘,跟你、我不同。”她的笑容带着自嘲,她的安危并不足以令他失措,他能走到今日,儿女情长在他眼中不过只是可笑的存在,“或许这辈子你都不会明白。”
愤怒使他握上拳头,但他宁愿伤了自己也不会伤害她,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试图控制自己的怒火。
她头一低,转身欲走,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
她的黑眸如同以往一般专注的看着他,但他明白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他的眼中已不再全然是愤怒,混合着热切与愤怒的用力吻住她的唇。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翻涌的激情来得又急又烈,像是一把火,燃烧了两人——
宁倾雪醒过来,梦中他的粗暴令她胆怯,心跳快如擂鼓,整个人有些晕眩。
“小姐,你醒了?”
看到刘孋,宁倾雪有些恍惚,一切都不一样了,刘孋还在身边,家人也都安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颤抖的吸了口气,久久后才问:“什么时辰了?”
“已是卯时。”刘孋担忧的看着,“小姐可还要再睡会?”
宁倾雪已无睡意的摇摇头,在刘孋的伺候下更衣,灶房已见炊烟,赵焱司派来的下人勤快伶俐。
因为昨夜的梦,她敛下的眼眸有无数情绪闪动,最终回复平静。
“小姐,约莫一刻钟前,少爷派人来说军营临时有事,要得空八成得到午时过后,让小姐先至桂露山庄,他稍后便到。”
若是宁齐戎不得空,宁倾雪便有借口不去。
宁倾雪用完早膳,刘孋收拾好后,便拿着装着各色丝线的竹篮过来,平时无事宁倾雪就爱打络子。
宁倾雪只是看了一眼,“收起来,我们到济世堂去。”
刘孋疑惑,但也没有迟疑,收好东西之后便尾随宁倾雪去了济世堂。
如今天色尚早,济世堂还未开门,只有几个伙计在打扫,几个人看到宁倾雪立刻恭敬的行礼。
正拿着医案在看的林大夫察觉了动静,抬头一笑,“福宝。”
“舅舅。”宁倾雪也扬起嘴,走到林格西面前行了一礼。
林格西的个头不高,年纪不到半百,头发却已花白大半,但人长得精瘦,双眼有神,长年带笑的脸让人颇有好感。
林格西来自湘地,是苗人之后,本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当年宁倾雪的外曾祖母郑氏逃难时,见年幼无依的他可怜,便慈悲的带上他,最后不单收他为义孙,还教他一身医术,让他在乱世之中得以温饱。
在郑氏死后,林格西听从郑氏临终遗言,回湘地寻根,最后安居湘地,娶妻生子,三年前宁齐戎来到屈申城开设医馆时,他得知消息,竟携家带眷的前来协助。
林格西是真心的将他们视为一家人,再看到他的笑容,宁倾雪感到很愉悦。
上辈子战乱再起前,林格西因妻子的娘家出事,带着一家返回湘地,巧合的躲过中原纷乱,也不知最后舅舅一家如何了?但想到没听闻消息,她相信他们该是平安才是。
“舅舅,哥哥一大早就去了军营,医馆里可有我能协助之处?”
林格西的双眼一亮,宁倾雪愿意帮忙,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还记得祖母说过福宝是习医的好苗子,只是可惜性子内向、畏惧生人,祖母死后,福宝至屈申城女学就读,就荒废了医术。
“过来。”林格西带宁倾雪到一个案桌前,“这是齐戎的位置,等会儿我让人立个屏风在前,不让太多人瞧着,你就能自在些。若有些小女子或在你能力所及的病患就交给你,若遇困惑,只管开口,我就在一旁。”他指着另一头的案桌。
宁倾雪感激一笑,“我知道了,谢谢舅舅设想周到。”
林格西轻挥了挥手,让她无须放在心上,只是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今日不上女学吗?”
“我不打算再上女学。”
林格西惊讶,张口欲问原由,但又想着不上女学也好,虽说女子学习琴棋书画极好,但在他眼中,宁倾雪能行医助人才是再正确不过的大本大宗。
“不想去就别去,”林格西无条件的支持,“若齐戎有意见,你让他跟我说。”
宁倾雪并不认为自己的兄长会不愿意,在宁齐戎的心中,该是巴不得她与郡王府划清界线,不上女学指不定还正中他下怀呢,但她还是感激的对林格西点了点头。
天色已亮,济世堂的大门拉开,外头的街市开始热闹了起来,宁倾雪的第一个病患是个小娃儿,红红的鼻头挂着鼻涕,咳嗽频频,难受得两眼含泪,她温柔的安抚,逗得小娃儿露出一抹羞怯的笑。
她交代回去多喝温热的水,开了荆防败毒散,让刘孋先将药方送到林格西的案桌上。
林格西看了一眼,知道宁倾雪这是为求谨慎,他飞快的瞄了一眼,开的药方正确,对她赞赏的点了点头。
宁倾雪见了,回他一笑,心神大定。
第二个妇人是被夫君给扶进来,产子月余,却脉沉迟,体弱无力,镇日昏沉,她拿笔写下药方,开了含有当归、川芎等的佛手散,细心交代返家多休养。
一个上午,宁倾雪又看了几个月复泻、受风寒的病患,病症轻,她也拾起了自信,不自觉中,脸上少了拘谨,多了笑意。
心头流淌的温暖,令她意会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所想要的生活,这是令她喜爱的事物。
近午时分,济世堂里的人少了,她低头写着医案,秀气的字跃然于纸上,想着等哥哥回来之后让他瞧瞧。
原本在外头与济世堂伙让交谈甚欢的刘孋突然闭上了嘴,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宁倾雪察觉她的不寻常,好奇的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见赵焱司已经走到面前,自在的坐了下来。
他抬起手放在桌面的脉枕上,对她示意似的轻扬下巴。
看他架势,宁倾雪楞了一下,“你身体不适?”
“夜寐多梦,难以入眠。”
她心中迟疑,但他摆明是来看诊,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腕上。他身上的温度传来,她的喉咙蓦地一哽,暗暗的看他一眼,瞧他面无表情,但这脉象……
心跳急促却面不改色,实打实的“表里不一”,她眨了下眼,收回自己的手,柔声说道:“只是肝火亢奋,问题不大。”
她拿起笔写了药方,裘子立刻上前,笑眯着一张脸接了过去,拿到外头给伙计抓药。
宁倾雪见他纹风不动,出声提醒,“已经……好了。”
“既然好了,走吧。”
“走?”
“昨日已说好要上桂露山庄。”
“可——”宁倾雪顿了一下,“我哥哥不在。”
“所以?”他反问。
她哑口无言,满心以为宁齐戎去了军营,今日之约作罢,没料到他竟然亲自来接。
“去吧!”林格西在旁出了声。
他已经从裘子口中得知宁倾雪早已说好今日要上桂露山庄,对于赵焱司,他的印象极好,一方面是因为宁齐戎与他相交,平时还不忘给他送上不少湘地的奇花异草,更多则是他曾救过宁倾雪,在林格西这走过大灾大难的心中,救命恩人等同再造父母的存在。
“你忙了一早上,也该歇歇。”林格西轻声催促,“午后济世堂有舅舅便可,你跟着李公子去桂露山庄转转,好好的一个姑娘,可别总是闷在家里。”
宁倾雪并不想跟赵焱司有太多交集,偏偏在林格西热切的眼神和赵焱司专注的注视下,她只能站起身、默默的走岀济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