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穆清眼睛一亮!好啊,常老板口风真紧,明明都是凤家子弟,而且人就住在他家中,亲厚到都能管钱了,居然只轻描淡写一句带过。还有,那个珍珠雪梅糕摆明了就是凤宝宝所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今晚在常记设宴,怎么全没见到他们三个当中任何一人?
“走!咱们这就过去常老板家。”柳穆清放下茶碗,一下子站起身来。
所有人全都愣住,五儿六儿迅速对看一眼,还是五儿先发话:“少主,夜深了,这么晚跑去人家家里说要见个姑娘,恐怕不妥。况且我们与常老板今天才初识,不如等明天一早再登门拜访,或是写封请帖,约凤家大小姐面叙。”
“宝包与我是世交,何须如此费事。”况且也还没到就寝时分,哪里算得上是深夜了。
柳穆清说着就已往外走,五儿六儿连忙跟上,拼命在主子身后挤眉弄眼。
“怎么回事?”五儿张嘴,无声问着。
六儿蹙眉耸肩,也无声回他:“我怎么知道。”
柳穆清走出庭院,忽又回头叮嘱:“你们别跟了,我只是过去说几句话,去去就回。”
五儿六儿说什么都不肯,柳穆清脸色微变,罕见地流露出薄怒,要他二人不许再跟,并要六儿说出常老板住处位置。
五儿急得差点要哭,说他跟六儿只是远远跟着不碍事,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少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柳穆清自己一人离开。
却说,柳穆清乘着夜风,一路快步疾行,心情十分轻松。想起一年多前闹得不欢而散,他偶尔总要想起昏迷前凤宝宝边哭边看着他的模样,以及,当晚凤宝宝与安和在他床边的谈话。
当时,他针灸过后睡意正盛,但还能勉强听见她们二人对话,凤宝宝说的一段话,让他印象深刻——
“仔细想想,我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他。穆清哥哥说得没错,我这么对他,确实是糊里糊涂。”
他难以忘怀凤宝宝当时难过受挫的语气,看来他的无心之言,确实让她大受打击,事后回想,他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他曾想过写信解释,偏偏安和在那之后不大搭理他,而且很快就被唤回北京,至今未曾回来扬州,信就算真写了也送不出去;因为,他后来才惊觉,自己压根儿不知道凤家在哪儿!
去年中秋,他心知肚明凤家不会再来,遂向父亲提议,不如由他亲自送礼过去,消弭两家误会,重修旧日情谊。没想到父亲一口回绝,说是不会再与凤家往来,也不想再见到凤伯伯。
柳穆清真想当场揭穿父亲的违心之论,但他当然是忍住了。
之后,他亲自跑了一趟北京探望重病的袓母,当然安和还是不大理会他,于是他自己想方设法打听了一些关于父亲的往事,想从中推敲出凤伯伯的来历。后来,确实是有一点收获,但是,仍然无助于他想赔罪的心意。
简单来说,一年多来,他完全找不出任何联络凤家的方法,凤伯伯一家就像平空消失似,彷佛从没出现过。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看到珍珠雪梅糕时,会如此震惊失态,更别提,当他发现安禅寺的厢房内,那个机智与骗徒周旋的少女,竟然就是他一直找不着的凤宝宝!
听见凤宝宝对他的评价、对他的维护,柳穆清既惊且喜,这下子,除了赔罪,他更想道谢。
幸好,今晚就能一并完事,往后他也无须如此挂怀,如此,岂不乐哉!
“常老板不在家,请公子明日再来吧。”
结果,柳穆清一人站在常家门外,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常老板家的守门老人硬是不让他进去。
“老人家,若常老板不在,帮我传话给府上客居的凤家大小姐,就说柳月家柳穆清登门求见。”柳穆清温言道,虽然心中略急。
那老人一听,立刻挥手让他离开。“这里没有姓凤的,公子你搞错了。”
“你问问吧,有个寄住的凤姑娘在你们府上。”
“大半夜要找姑娘,应该去北街的怡红楼,来这儿干嘛?”
柳穆清深感有理说不清。“老人家误会了,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来此想见寄住在此的凤姑娘。”
“这里不姓凤,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谁不讲理了!柳穆清额角发胀,他往大门旁边一看,围墙不算高,正打算跳上去飞檐走壁,就听见后头传来常老板的声音。
“柳公子怎么跑来这儿了?”
柳穆清一回头,见到常老板似有深意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是在这短短时间内,吴子樵已经向他通风报信,看来,常老板已将他列为不受欢迎之流。
“常老板,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要见凤家大小姐凤宝宝。”他眼神一肃,扫向常老板。
“柳公子,”常老板露出微笑,直截了当回话:“请恕常某爱莫能助,在下今晚听师弟吴子樵传话,原来家师已经交代所有徒弟,绝不可让柳公子靠近我家小师妹,因此,柳公子请回吧。”
凤伯伯居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柳穆清本以为此趟必定能见到凤宝宝,也必定能好好赔罪,解开凤宝宝心结,让两家重修旧好,现在看来,他想得太容易了。
“不让我见?这也是凤宝宝的意思?”柳穆清神情严肃,此时两人之间已无稍早餐叙时的和乐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柳公子,家师的叮嘱之中也包含了传话,请恕常某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常老板看着他,口气不疾不徐,可态度很笃定。
柳穆清恼了,一年多来的心愿在达成之前被摧毁殆尽,让他收起平日的耐性与内敛,目光闪现怒气,冷冷发话:“如果我硬要见呢?”
“柳公子何必为难常某。”常老板始终带着微笑,“况且,我两个师弟刚才已经带着小师妹离开了。”
柳穆清表情没变,只是淡定回问:“常老板,我才刚找上门,你就说凤家大小姐刚好离开了,试问,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吗?”
常老板示意守门老人开门。“柳公子不妨自己进去里面瞧瞧,常某住处不大,看个几眼便知有没有人。”
柳穆清看着大门敞开后一目了然的常宅,又见常老板神色,心知凤宝宝确实不在屋内,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凤宝宝之前几次在柳月家过中秋的情景,哥哥前哥哥后的,中气十足、活泼得过分,他承认有时感到些微不耐,可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只是想再次好好跟凤
宝宝说一会儿话,竟成了如此困难之事。
仲夏之夜,星光灿烂,太谷大街上透着一股静好的氛围,惟独常老板宅第大门前,有一年轻公子垂下眼帘,难掩失望神情,转头缓步离开。
常万达宅第客房。
“刚才咱们就该偷偷跟着,至少你该跟着,以你的身手,少主不会发现的。”五儿在屋里等了许久,开始坐立不安,最后索性站在门边,一直往庭院大门探看。
六儿听了立刻摇头。“若是以前,我还有把握不被发现,可是这一年多来,少主勤练武术比以往更其,前几日我陪他对打,发现他又有长足的进步,现在要打赢他已很困难,想要瞒着他跟在后头更是不可能了。”
说起这个,六儿就对少主颇为敬佩。他自幼陪着少主练功,刚开始几年,少主进步十分缓慢,对于招式变化往往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融会贯通,曾有个急性子的武术师父误以为他偷懒没练习,恼怒之下重打他手心板十数下,少主的父亲发现之后勃然大怒,当天就将人给撵走,只是,那师父是家主柳平姬亲自礼聘而来,结果夫妻两人因此大吵一架,不过,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