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鬟自幼跟在柳月家家主身边,早习惯了主子夫妇的高冷派头,从没见过如此随性逗趣的千金大小姐,不由得愣了一下,但毕竟年幼,被这样热情对待马上就开心起来。
凤宝宝拿出两个油纸包裹,各塞进两人手中,大方笑道:“这是我特地准备给你们的,先收着,等有空了再慢慢吃。”
两人先是推却不敢拿,但凤宝宝始终笑嘻嘻的,态度亲和、毫无架子。“不收我就要搔你们痒了!”
小丫鬟看她勾起手要搔痒的顽皮模样都笑了出来,便开心收不。
“宝宝我来啦!”
不一会儿,便听见柳安和的叫嚷,凤宝宝开心踮起脚尖,奋力朝声音传来方向挥多,却没想到从树林间走出来的第一人竟是柳穆清。
他一身粗布蓝衣走来,身边无一随从,比之以往中秋夜宴的锦衣缀玉、五儿六儿随侍在侧的模样截然不同。
凤宝宝大讶,见他在月光下更显洁净高雅,那长身玉立、五官清俊的姿容,简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这不由得让她懊恼起自己太过粗鲁,连忙收手站好,又尴尬又害羞地看着他气定神闲走向凉亭。
“穆清哥哥,我以为你晚一点才到。”她边说边瞪向一直走在后面的柳安和。
这柳安和明明说了穆清哥哥晚半个时辰到,害她毫无心理准备,刚才又叫又跳像个野丫头。
“哥临时决定提早过来。”柳安和朝她眨眼。
柳穆清听了妹妹的说词,微笑着轻轻摇头。明明是安和半威胁说要自己一人走山路,他哪可能放任不管,这才匆匆忙忙提前结束上一个会面,陪着妹妹上山。“穆清哥哥还没忙完?”
凤宝宝轻声问。
柳穆清看向,她,露出温煦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
凤宝宝被他这抹笑惹得心头小鹿乱撞,更感耳热羞怯,幸好很快回神,连忙招呼他们入座,当即展现中秋夜叙主办人的诚意,亲自取出小铜壶煮水,又命两个小丫鬟将一小坛子开封。
“宝宝,那什么?”柳安和问,一旁柳穆清也看向她,同感好奇。
“我家附近山谷里的冰河水,这水煮茶特别清甜好喝,这坛是我自己上山取的。”
当时她带着沈霖、吴子樵两大跟屁虫,在深山里模索大半天,好不容易凭着记忆来到爹以前曾带她来过的幽谷,并寻到那已结冰的河流,然后整个人趴在冰河上,以小刀奋力凿了好久,装了好几坛带回家。当然,她率先留了两坛,本就预备要带给柳家兄妹品尝;尤其,她知道穆清哥哥喜爱品茗,他的院落地窖里也有好几坛初春融雪,据说是专给他煮茶用的。
“宝宝取水煮茶的这份心思,跟哥真像,煮茶最重要的就是水了,对吧哥?”柳穆清微微一笑,点头算是同意。
须臾,凤宝宝亲自为柳家兄妹一一送上一碗茶。
“我这碗是荣莉花茶,香味真清雅。”柳安和大赞,又看向柳穆清,“如何?”
柳穆清慢条斯理拿起茶碗端详。“这套茶碗半透着月光,做工考究,上头的花纹从没见过。这是爹找人新做的?”他看向柳安和,却见后者摇头。
“这也是我带来的。”凤宝宝见柳穆清这回神情明显讶异,连忙解释:“茶碗上的花纹是我画了初稿,我爹再找老师傅按图烧制。”
不说还好,这一说不只柳安和,就连柳穆清也大感惊奇,频频追问细节。
“其实也没什么,我随意画的。这几年随着我爹出门,沿途看了不少美景,在家没事可做就随手画了几幅。”凤宝宝颇感害臊,“其实我画得不怎样,是若师傅烧得好。”
此话倒是不假。柳穆清自幼跟着父亲监赏画作,一眼即知茶碗上的花纹绝非出自名家,可该怎么说呢,这笔触青涩却不受拘束,简单几撇似花瓣似蝶翼,虽说笔法稚女敕,但绝对够新奇。
“原来宝包不只画了糕饼样式,还妆点了茶碗。”柳穆清微笑,看来凤伯伯宠爱女儿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小女孩玩意儿他没兴趣,倒是……他暗付,柳月家的瓷器师傅当中,谁能做出可比凤家这套茶碗的?
“穆清哥哥若不嫌弃,下山后我可拿给你瞧瞧。”凤宝宝大着胆子提议。
反正那些本就是为了替他出点子才画的,虽说愈画兴致愈高,点子也愈多,但总归来说,她的设计最想让柳穆清看。
柳穆清点头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捧起茶碗,掀盖啜了一口,随即抬头问:“杭白菊?”
凤宝宝点头,柳安和笑看她一眼。好样的!宝宝煮个茶,居然从水、茶具到茶叶,无一不是他哥的习惯与喜好,再看满桌也是他哥惯吃的春江楼糕点,这般用心程度,她要是男人,早就对宝宝一见钟情了!
“宝宝别只是招呼我们,你也坐下喝茶吧。”柳安和拉着她坐到柳穆清身边,又问:“你给我们一人准备一样,那你呢,你自己喝什么?”
凤宝宝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也是杭白菊。”
她其实对饮食向来不要求,详细说起来,比较算是大而化之,能吃能喝别是馊的就行了。
但自从听说柳穆清偏好杭白菊,她也就开始跟着喝了起来,到底好不好喝她也说不清,总之每次喝都会想起他就是了。
柳安和抿嘴偷笑,表面却又故作正经。“宝宝的品味跟哥一样,像我就喝不惯菊花茶,还是茉莉花茶合我心意。”
她喝了一口热茶,忽又笑道:“哥,你说宝宝取山泉煮茶,你我方才又是这样风尘仆仆赶上山,像不像白居易那首什么山泉什么茶的诗?”
“你说山泉煎茶有怀?”
一男一女异口同声。
柳安和愣住,不为别的,只因凤宝宝和她哥居然同时说出诗名,这也太有默契了吧。
凤宝宝也大感意外,一时间诗意大起,不由自主念了出来:“坐酌冷冷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凤宝宝心想,这首诗描写的情景,不正是此时此刻?她和穆清哥哥居然在同一首诗里,简直美哉妙哉。
“安和,爹请师傅教你几年了,看你平日老爱抱怨,原来还是对诗词颇有兴趣。”柳穆清笑看妹妹。不过,其实他觉得这首诗所说情境极其寻常,只要有访客到府,随意泡上一壶茶,都可套用这诗句。
一盏茶时间,三个少年男女吃吃喝喝,多半都是凤宝宝、柳安和两人在说话,柳穆清偶尔被点名问话了才会附和几句,后来柳安和又嚷着猜谜,此时五儿六儿也已抵达,柳穆清便说要进屋休憩。
“哥真扫兴。”柳安和略显不悦。
“少主连着好几日天还没亮就出门办事,昨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呢,也该休息了。”五儿边替柳安和递上热手巾,边解释着。
凤宝宝一听,再看柳穆清脸色,确实略显疲倦,连忙道:“安和,我也累了,我们也进去休息吧,你还没给我介绍别庄呢,不是说有很多有趣的房间吗?”
柳安和朝哥哥微瘪了一下嘴,才又看向凤宝宝,歉然道:“你先进屋,我跟哥说两句话,速速就来。”
凤宝宝点头,领着两个小丫鬟将茶具等收进木盒里,在柳家几个侍卫护送下先行进人别庄。
凤宝宝才一离开视线,柳安和就不满抗议:“哥太不给面子了,才喝几口茶,月色正好呢,居然就说要走。”
五儿见柳穆清眉头微蹙,正想开口圆场,就见主子抬手制止。
“你们先去一旁等。”待五儿六儿站到凉亭外,柳穆清才举手轻敲妹妹额头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