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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如清风 第2页

作者:灿非

“我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碗里盘里都空了,他爹向来不喜桌面凌乱,所以他从不掉菜掉饭;他娘最讨厌有人浪费,因此他总是将侍女夹的菜饭给吃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既整洁又爱惜粮食,不像有些人……柳穆清看着眼前,真真傻住,这个凤饱饱以汤匙舀饭,吃得脸上桌上都是饭粒,一手拿着那颗盘里最后的虾球,努力地以缺了门牙的嘴巴啃咬着。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下,开口:“你掉了好多饭粒。”

凤饱饱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着:“我爹说的,掉愈多代表愈好吃。”

柳穆清愣了一下,这句话还真像那个凤伯伯会讲的,凤伯伯,看起来就是个恣意而为的人。

想着,他开口问:“你爹也是做买卖的?”

“什么是做买卖?”她反问。

会这样问代表不是做买卖的吧?柳穆清改用另一种问法:“那不然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就是做我爹啊,不然还要做什么?”她理所当然地回答,眼神十分纳闷,像是等着听听看到底她爹要做什么。

柳穆清眼瞳微转,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忽然想起,凤伯伯身边的随从都喊他师父或是凤大爷,那架势看起来不大像是商人,反而比较像是深山霸王之类的。

他示意侍女斟碗香片,迳自端着盖杯喝着,喝没几口即发现眼前小女娃直瞅着他。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拿起手巾擦了一下嘴巴,可什么都没有沾到啊。

“木哥哥,你喝茶怎么没声音啊?”她好奇地看着他,“爹说愈好喝的茶喝起来就愈大声,是不是你这碗茶不好喝?”

“好喝。但我不想发出声音。”这碗白菊香片当贡茶都够资格了,怎么可能不好喝。

“我也要喝喝看!姐姐你给我一杯一样的茶好吗?”她带着满脸饭粒转头跟侍女要茶。

那侍女见她天真烂漫,抿笑斟了一碗给她,还不忘叮嘱:“有点儿烫,凤家小姐慢慢喝,小心别烫着。”

她一听,很认真地嘟起嘴吹了一会儿,然后也没端起杯子,却是伸长脖子将嘴巴凑到杯缘。

猛然发出“苏”的吸水声,然后唏哩呼噜地喝了好几口。

柳穆清从没看过如此豪迈喝茶的女孩儿,一时间既惊讶又尴尬。

“真好喝!罢看你喝还以为很难喝呢。”她开心地“哈”了一大口气出来,本想拿袖子抹嘴,却忽然打住,很快地拿起桌上摆放的华美手帕,学方才柳穆清的动作,斯文优雅地擦拭嘴唇。

柳穆清却是没再理会她,自个儿品茗好茶,一手不由自主模着桌上那柄短剑。

这动作立刻吸引凤饱饱的目光,她马上眼睛一亮,赞叹:“木哥哥,你这把刀真好看!”

柳穆清见她满手是油却要模那短剑,连忙抢先一步将剑拿在手上。虽然爹说男人要有气度、要礼让女孩儿,但是这柄剑是他十岁的生辰礼物,他获得后每天配戴在身上,爱不释手,而这个凤饱饱的手实在太油腻,一模下去肯定惨不忍睹。

想着,他面有难色地将剑揣在怀里,说道:“这是我的宝贝不能借你玩。”

她面露失望,但很快又眨了眨眼睛,提议“我也把我的宝贝借你,这样互相借一下,行吗?”

柳穆清狐疑地看着她,但毕竟年幼禁不住好奇,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问道:“你的宝贝是什么?带在身上吗?”

她连忙点头,笑嘻嘻地自腰际取下一个小袋子,神秘兮兮地以两手捧着。柳穆清忍不住凑了过去,两眼注视着凤饱饱的手,盯着她将那小袋子拉开,然后慢慢将袋口往下拉——

“吱!”

一只棕色毛鼠倏地从袋里冒出一颗头来。

“这就是我的宝贝,毛毛鼠!”凤饱饱咧开缺了门牙的嘴,大声宣布。

柳穆清瞠目大讶,他幼时随着母亲登船视察,不慎失足跌入船底仓库,惨遭鼠群啃咬攻击;从此,一直对鼠辈心怀恐惧,幸好平日家中不见老鼠出没,当然也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可他却怎么也没料到,此时此刻,在如此安逸舒适的包厢内,居然蹦出一只毛茸茸的大胖鼠,而且距离之近,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柳穆清脸色刷白,眼睛愈瞪愈大、愈瞪愈大,终于,毛毛鼠又吱地发出叫声时,他再也压抑不住,不由自主扯开嗓子,惊声怒喊:“啊啊啊啊啊!拿走拿走!”

他听见自己发出前所未有的怪叫声,而且完全控制不住。

石破天惊的叫声一下子响遍整座阁楼,不仅厢房内护卫吓了一跳,门外护卫更是立刻拔剑破门而人,连隔壁厢房也停止了谈笑,所有人飞快奔来。

“少爷、少爷?!”

“木哥哥你怎么了?”

凤饱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探问,却不料手上毛毛鼠又跟着凑上前,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柳穆清的下巴。

“不要不要!”他惊极,头皮瞬间发麻,全身鸡皮疙瘩竖起,手脚一阵乱挥乱踢,身下椅子也随之剧烈摇晃,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连同椅子直直地往后倒去,后脑勺硬生生撩在光可监人的地板上,发出扎实的撞击声响!

“砰!”

“少爷小心!”

“糟了!”

柳穆清眼冒金星,迷糊之间,只记得所有人围上前,个个惊讶地看着他,包含他那位向来优雅从容的爹。

最可恨的是那横眉竖目的凤伯伯,居然张狂大笑。“德贞,不会吧?尔这么胆小,连老鼠都怕!”

谁胆小了!别在大家面前乱说!柳穆清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知觉。

第一回  柳月家有男初长成  两家千金一拍即合

好痛!

柳穆清模了模后脑勺,有一瞬间彷佛还感到一阵痛。

真是!怎么会忽然梦见六年前的那场闹剧?他摇头笑了一下,随手将床边外衣披在身上,走下床去推开窗户。

天色微亮,是他该起床练剑的时辰了。

身为柳月家家主唯一的儿子,柳穆清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责任。他自有记忆开始,每日就是跟着几个师傅学习,清晨起床练剑、练拳;早膳过后跟着师傅读书写文章;下午有时骑马射箭,有时就品评琴棋书画以及珍稀迸玩等等;晚上就是温习白天的功课,文的武的都得反复温习。

案亲若在家,便会陪着他练一会儿剑,或找他进书房问功课。

随着他年纪渐增,也开始由母亲带着一起学看帐册、参加柳月家底下各行业的例会,或者,跟着父母亲四处访杳柳月家产业。

“少爷起得好早。”

“少爷哪天不是起得比你早。”

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厮走进来,一个端着脸盆,一个捧来一个小碗。

柳穆清微笑听着他俩的小拌嘴,很快地洗脸漱口,然后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那是煮得糊了的燕窝,柳月家家主吩咐的,他不敢不喝。

柳月家家主就是他娘,统领整个庞大家业的首要人物,在柳月家,任谁都得听从家主的命令。

不过,娘却又对爹言听计从。

他将那碗燕窝喝尽,在小厮们侍候下换上轻便蓝衫。

“走吧。”柳穆清领着两个小厮,一唤五儿一唤六儿,一同走往侧院。柳穆清,年十六,面容偏长肤色偏白,挺鼻粉唇,眉目俊秀,还有着和他爹娘如出一辙的修长身材,看来比同龄少年更为高挑,加之自幼四处走访看惯大场面,因此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份稳重与从容。

“怎么南侧厢房一大早就有人进进出出?”柳穆清问向身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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