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干,他慢慢从一个小县官做到刺史、州牧,历经十几年,皇上见他矢志不移,将他拔擢为盐运使。
可盐运使是什么,说好听虽是西淮的钱袋子,当中利润惊人,斡旋在那些富可敌国的盐商和富贾之中,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中官商勾结,权贵插手,连皇子都垂涎,险恶难以言喻,他的忙碌更甚于往。
可是,他娘病了,最初症状不显,但病情反复不定。
“你祖母病重,如今躺卧在床,思思念念就是想见你一面,爹这么多年,利用公务之便派人打探,始终没有青兄弟和你的消息,我虽明白希望微乎其微,却没有放弃寻找打探你的下落,总算上天垂怜,让我在宜州碰见了青兄弟,这才知道他已和黑苗成亲,也有一子,他向我述说不得不离家寻找活计,把你寄放在母亲家的苦衷,所以,我放下公务,迫不及待的请他带我回来见你。”说到这里,明澹老泪纵横,神情唏嘘,就因为一桩冤案,他的人生天地覆,尽避这些年又爬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高位,但是他的妻子女儿想再也回不来了。
明澹神情恳切,言语间都是动人的亲情,前厅所有的人听完顿时安静了下来。
鹿儿在得知这一连串的曲折之后,瞧着明澹频频拭泪的模样,声音温柔了两分,我想知道大人的女儿可有什么特徽记号?”
明澹连连点头,激动的说道,“有有有,你腰上有个金色的胎记,洗三那天请来的栖华寺的道长说那是金腰缠身,旺夫荫子,荣华富贵随手可得,将来贵不可言。”
不用确定,自己的身子鹿儿当然知道,自己的腰上面的确有这么个像朵莲花的胎记。
女孩子的身子,尤其是腰,除了父母、亲近的人,谁都不可能随便看见,那她十之八九是这个男人的女儿了。
鹿儿垂下头,两把小扇子似的眼睫一动也不动,就好像睡着了般。
这种压抑的气氛孙氏不喜欢,她又想开口,却被青老大用眼神制止了。
她撇嘴,不甘愿的使唤花儿去给她拿吃的。
花儿忍着气去了。
“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明日再给大人一个答案可好?”她需要消化一下这么多的消息和情绪。
明澹深深的看着这身穿浅藕色昙花罩衫,藕色烟纱散花裙,正在抽条长个子的小泵娘,她的身姿还未长开,模样青稚中带着甜美,眼尾稍稍的往上挑,有着与亡妻相似的容貌,眼睛鼻子小嘴,都是一模一样的,可那两道聪明的眉毛……明澹忽然又红了眼,那是属于他这爹的眉毛呀!
“好,你说什么都好,只是你祖母的身子真的不能等了……”他语带恳求。
明澹心里还真的急,他老娘也不知能熬不熬得过这秋天,他还真怕女儿回晚了,见不上母亲一面,可女儿愿意考虑,那他是不是可以往好处想,过个两天就能把女儿带回京城了?
“我省得。”她颔首,然后转向孙氏,“天色看着晚了,女乃女乃要是不早点出发,就赶不上回百花村的牛车了。”
孙氏蹭地跳起来,吃得掉满衣襟的糕点碎渣全掉在地上。“你这不孝的小蹄子,是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想赶我回去,没门!这是你的宅子,我就有资格住在这,我住定了,谁也别想赶我走!”
孙氏这霸王硬上弓的话明澹不爱听,这个老太太真是不可理喻,他有些明白女儿为什么在老青家待不住了,可这是女儿运气好,没出什么意外,要是有个万一,谁要扛起这个责任?
这一想,他对孙氏的眼光便有些不善了。
青老大也发现明澹看着母亲的眼光很是不满,连忙道,“娘,我和阿苗、童哥儿一道陪您回村子去,这不是明大人刚认亲吗,父女俩定有很多的话要说,我们改天再来就是了。”
“你这没用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得了这么大一间宅子,有福不会享,我不走,要走你自己带着你一家子走,过两天等鹿儿跟着她爹回去了,我们老青家的人就全部搬来县城。”她早就打好了算盘,谁都不坏了她的计划。
孙氏一贯的无赖和蛮不讲理青老大是知道的,但是他可知道盐运使是个从三品宫,是他们压根得罪不起的人,“娘,我临走前把鹿儿托了您,您可是给我拍胸脯保证说一定会妥善照顾她的,结果我一进村子就有多少人告诉我您是怎么苛待她的,娘,您让我太失望了。”
“怎么?你这是要跟老媳算帐吗?就给那么丁点钱,把孩子一放就是几年,你好啊,把你娘我当什么了?”孙氏气势不弱,这个儿子她完全没在怕,给的银子都拿去盖房子了又怎样?
鹿儿实在不想再见到有理说不凊的孙氏,她淡淡喊道,“卫二,送老太太去坐牛车。”
卫二和明澹带来的随从架着破口大骂的孙氏,把人带走了。
青明珠看得瞠目结舌,还是朝她竖了根大拇指,也跟着离去。
“爹,您和娘奔波了一路,就留来歇一晚吧,您就算回了老家,女乃女乃也不会留您住的,至于山下的房子缺水少柴的也没吃食,不适合住人,我这里的房间多的是,您和娘去找一间中意的,就当歇歇腿,晚饭好了,我再让人去请你们。”鹿儿让小绿将青老大和黑氏、童哥儿都带去安置。
青老大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可悲的发现女儿说的都是事实,夫妻对看一眼,跟着小绿安歇去了。
东厢房是童哥儿看上的,青老大夫妻自然没意见。
小绿见状退出了房间,找来卫二,神情有点慌。“家里一下多了那么多人,我就算有十只手也忙不过来。”
“你说要做什么,人手我来想办法。”
她扳起指头,“厨房有花儿和乐乐,我不担心,还要让人烧水,去替姑娘的爹娘和弟弟跑腿买换洗的衣物,姑娘身边也得有人侍候,还有那位大人带来的随从也要安置。”
“这个简单,你们看着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剩下的我来安排。”卫二转头唤来阿磊,让他去厨房打下手,又让李善拿钱去成衣铺替青老大夫妻和童哥儿买两套换洗的衣物。
明澹的随从留下两个住他那前院的房间,他可以搬去和阿磊挤一个晚上,至于其它人都去住客栈就是。
小绿抓住卫二的手摇晃,神情满都是感激,“卫二哥,你是小绿的救命恩人,太谢谢你了!”
她说完也没管卫二石化了的表情,如风般匆匆走了。
她的手好小、好软……他这手,今儿个就不洗了吧
回廊里,父女俩一前一后的走着,穿过月洞门就是前院。
“大人,就请您在前院的屋子将就一晚,晚饭备好,我再让人过来请您。”鹿儿客客气气的说。
“不将就、不将就。”明澹有满月复的话要说,可是他看着鹿儿客气又不带任何热络的举止,便熄了火。
他太贪心了,两人连陌生人的那道坎都还没有越过去,他怎么能要求她要像对待一个父亲一样的对他撒娇亲热?
这孩子这些年看着没少吃苦头,他不禁后悔当年把她交给了青老大,但是,这个时候……唉。
他心情复杂的随着李善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