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切稍见稳定后,穆开微才仔细看过左卸史周家的这一对双胞胎。
两个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着实可爱,周家老太太毅然决然将两孩子交托出来,怕是周大人抨击柳言过、见弃于皇上,事态已演变到几近无可挽回的地步。
周家两个孩子后来依凤清澄指示,让夏秀、夏香偷偷抱至王府后远离众人的小居,那里是凤清澄的居所,而一直在药圃帮忙的哑婆亦随她住在那边。
一见到周家双生子,哑婆皱巴巴的老脸漾出笑,抱进怀里又是米汤又是乳浆地细心喂养,看那模样显然是极喜爱孩子的。
闹过大半夜,康王府变得格外静谧,尤其是凤清澄的这处后院小居。
不放心也跟过来瞧瞧的穆开微,见两个孩子暂且能安顿下来,不由得吁出一口气。
“那小子可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
暗沉的女嗓在身后响起,穆开微回身一揖,低声唤。“师父……”
来到她身边的凤清澄与她一起伫立在小居竹檐下,透过半敞的竹窗看向里边,窗内,哑婆斜卧在榻,帮吃饱饱又睡着了的两个小娃轻轻打扇。
凤清澄继而道,“当这个康王爷其实也没什么好,那小子当年在我手中几番生死,好不容易挺过来,既然挣出一条活路,他大可隐姓埋名,活得潇洒自在些,但他到意还是太执着,仍然以傅瑾熙的身分重返帝京,在这风云诡谲的地方顽强生存。”略顿。“你可知他究竟为何?”
穆开微实也想过这事,今夜康王爷又闹出这么一出,更令她沉吟再三。
“师父刚才说,王爷并非头一次干这种事,即表示他以前也做过,徒儿回想这十多年来朝堂上的权力倾轧,被皇上下令抄家的便有七、八起之多,当中更有三桩案子牵连甚广,使得族中男丁尽死,女眷没入官妓营与掖庭……徒儿之前领‘六扇门’掌翼之职,三法司衙门里的记录案册自是看过不少,若无错记,那些被抄家灭族的朝廷官员,多是康王府里的食客出身。”
“所以?”凤清澄眼中已露赞许之色。
“……所以徒儿以为,王爷当年明知帝京不啻为龙潭虎穴,仍执意返回,是觉兴昱帝既已暗中对康老王爷下手,那么那些曾受康老王爷赏识、长年来与康王府交好的朝廷官员们亦是岌岌可危。”穆开微抿唇想了会儿。“只是当年王爷返京时还不足十岁,之后两年那些官员陆续事,王爷若一开始便暗中出手救助,年岁亦不十二三岁,那么小武艺就有大成,实也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凤清澄不禁笑了。
“师父……徒儿说得不对吗?”
“那小子算什么天生的练武奇才?”凤清澄道:“当年我替他拔毒,他几次濒临绝境仍撑着一口气,挺过来之后体质亦彻底改变,这才造就出他习武能一日数进的绝佳身骨,再加上把我炼制出的‘养气理真丸’当零嘴小食儿天天吃着玩,别人习武三年方能有小成,他小子仅花一个月,他绝非天生奇才,若说天生奇才,你才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而我凤清澄非天生奇才不收。”
“啊?”穆开微听得一愣一愣的。
凤清澄淡淡挑起一道眉,语气缓了些。“不过嘛,徒儿所嫁的那小子还是有可取之点,至少很能忍痛,够硬气,那犹如洗髓易筋的拔毒之术,为师这辈子曾施展在十二人身上,唯有他从头至尾没喊过一声疼,但那不可能不疼,那般剧痛一个八岁孩子能忍,光就这一点,是足够说动我随他来到这帝京一看,助他去做他欲成之事”
穆开微没想到脾性向来清冷的师父会跟她提这些,她内心受到不小的震撼,想着此时正俯卧的傅瑾熙,心房不禁悸颤。
与风清澄又聊几句,她恭敬别过,往正院寝房走回时的脚步有些急切。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踏进正院外厅她就察觉有异!
她迅捷抢进,见到内寝中的景象不禁瞠眸——老薛和夏秀、夏香被点倒在地,兰姑则背贴墙面、一手捂着胸口,显然被骤起之事惊着。
至于“骤起之事”,指的是两个正在对掐的大男人。
当真是“对掐”无误!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且偷偷探进正院内寝的孟云峥,五指成爪一把掐住康王爷左肩头,而被惊醒的康王爷明显气息不稳,但一手成扣狠掐孟云峥颚下,硬是把对方刚正的峻庞掐得快变形。
“师兄你……你们快住手!”不敢张声大喝,穆开微两手紧捏成拳。
“师妹,是这厮胁迫你了?”虽然被掐到说话困难,孟云峥仍怒目圆瞠地挤出声音。
暗连熙身上带伤,当真是后继无力了,孟云峥立时抢得进攻机会,铁爪运劲正欲卸月兑对方的左臂关节,一道娇小身影扑过来,猛拳如风,直取他中宫。
“师妹!”孟云峥被逼退一大步,待他稳住,就见他家师妹车转回身,张臂抱住摇摇欲倒的康王爷。
“傅瑾熙你没事吧?”穆开微连名带姓急唤,紧张无比,抱着人直接坐回榻上。
衣衫不整的康王爷上半身几乎全赖在妻子臂弯里。
半敞着前襟,他长发散面,背脊微弓,苍白英俊的脸软绵绵搁在穆开微的巧肩上,十分可怜地出声。“微微,我为要被非礼了,觉不让人睡便罢,一来就急着扯我上衣、看人家胸膛,我不依,就被打得好痛……全身……都痛啊……”
闻言,流血不流泪,正宗铁汉子一条的孟云峥眼角直抽个没完,他揉揉被对方下黑手掐得也好痛的峻颚,磨牙狠声道,“师妹,你跟他,你们俩最好把话给我说凊楚了!”
夏秀、夏香在穆家时就与孟云峥相识,但毕竟穆开微才是她们姊妹二人的主子,穆开微叮嘱她们俩帮忙老薛守着康王爷,见孟云峥下手,两武婢自然出招,结果没三下就被点中要穴放平了,而老薛就更别提,倒得比她们俩还快,连半招都出不了。
两刻钟后,被点倒的一老二少由孟云峥亲自解开穴位,年事已高又一夜之间连受折腾的老薛被自家两名主子努力请回去歇下,兰姑在替主子们与客人备好清茶后,亦回房休息,两名精力仍旺盛的武婢则暂且守在正院四周,让主子们与客人能好好说事。
是说大半夜的,就闯进人家夫妻的内寝房,这事儿似乎做得不漂亮,但心有疑虑,为厘清疑点,孟云峥管不了这么多,而被闯的康王爷可老大不痛快了,对着妻子既哀怨又悲切地诉苦。
“我扯开王爷衣襟是为了确认阁下胸前有无掌印。”对康王爷的指控着实听不下去,孟云峥出言力辩,而这还是他接任“天下神捕”以来头一次忍不住替自己的行为举措辩驳。
“贼人胸前中了我一记玄隐掌,片刻之后必浮现黑掌印,王爷胸前掌印虽转浅,但与我交手的分明就是你。”
“什么贼人?中了孟大人玄隐掌之人必是贼人吗?”半卧在榻的康王爷越听越不乐意。
被如此一问,孟云峥倒有些语塞,不由得沉默。
方才,他已大致听完穆开微所说的事,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尽避对隐藏实力、暗中行事的康王爷仍有诸多疑问,但若将“贼人”二字加诸在康王爷头上确实是不对。
毕竟康王爷这一夜所行之事,与他此次快马加鞭赶回帝京的理由大有想相关。
他原在西边办差,追击一群在天朝边陲以及临近小柄之间流窜的江湖大盗,差事刚办妥,忽接到与他交往甚深的暗桩头子飞鸽传书,道岀帝京和朝堂近况,他才知天朝如今多岀一位国师柳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