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忽地反守为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住穆开微双臂。
震掉那把扇叶根根刚厉的铁扇,他笑道,“掌翼大人是打算把我拖在这儿,闹大了动静,让睡在另一院落的老穆大人跟府中的武仆、武婢们赶来合围助拳吧?那可不成,外头都传来脚步声啰,咱得撤啦,后会……噢!痛!”
穆开微被制住双手不能再出招,但还有腿啊,她一记蝎子腿攻得他措手不及,脚底狠狠巴中他的额头。
“你真是……实在……怎会这么……这么……”他目光异常闪亮,气息不稳。
穆开微以为他还要往下说,结果她到的是一声深长叹息,好像很讶然、出乎意料,也好像很无奈、很纠结,又好像很心悦、柔软……她不明白。
下一瞬,她身躯被一股浑厚劲力推开好几步。
第四章 舍不得错过(2)
“黑三!”顺势卸力,稳住后,她迅速冲到窗边,那翻出窗外的身影刚好消失在墙头,“砰”,房门被大力推开!
“微儿!”穆正扬此刻赶至,迅速环顾,见房中一片混乱,连安置在床顶上的散网机关都已催动,表示贼人当真模到女儿榻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棱角分明的面顿时阴黑一大半,眉间皱折成峦。
“你无事就好,无事,爹就放心……你贵叔、福叔和禄伯伯追上去了,且看对方躲不躲得过他们三人连手。”徐沉声嗓让闻者气息一窒。
“爹,等等!”见阿爹脸色难看成那样,说完就要走,分明赶着去逮人,穆开微赶紧上前拉住他,“爹,无事的,当真无事,您别气!那个……今晚夜闯之人与当年送还娘亲骨灰和遗物的女老前辈定然有关,于咱们家是有大恩的,贵叔他们下手……不好太狠啊!”
娘的!
他粗话甚少出口,但今夜遇上这一摊,内心早已连骂三百回。
三个老家伙年纪加起来说不准已破两百岁,手段却特狠毒!
他一翻出穆府外墙,就被三人缠上,瞧那态势根本有备而来,应是一听到动便在那儿打埋伏。
他们一人使猎刀,一人用毒,一人暗器连发,三人动作配合起来犹如行云流水,杀伤力惊人,更过分的是,老家伙们出招完全不按牌理、完全不顾脸面,什么撩阴偷桃、戳眼捏乳、毒针毒粉毒液等下三滥的招数,使得无比顺溜麻利,他都要替他们脸红了。
如若不是事前他先吞了一粒女长者特制的万灵丹,他这回很有可能会阴沟里翻船,被下流手段摆平在某条暗巷内,昏迷不醒地遭逮。
真沦落到那般境地,他活着那是无颜见传授他武艺又不认他当徒弟的女长者,死了的话则是没脸去见父王母妃。
万幸他胜在内力好、轻功绝佳,最终成功地甩月兑三人纠缠,安全回巢。
比时密室中的大火盆子,因他投进的薄皮面具以及沾附了好些毒粉、毒液的夜行服再次烧旺起来,火光映照他轮廓俊秀的面容,温暖他原本冰凉的肌肤。
他静望那跳动的火舌,一手的掌心里握着一只小紫瓶,下意识摩挲起来,神情是思绪远扬一般的怔然。
今晚夜访的目的被他自个儿搞砸了。
今晚,他模到穆家那彪悍姑娘的床帷里,目标很明确,目的很简单,就是趁她睡熟了,将紫瓶里的粉末弹进她鼻腔中。
用量不需多,仅微少的分量便可使她深眠不醒。
按配出这药粉的女长者所言,若无她一手独门解药,这紫瓶里的药粉能让人一睡睡到地荒老天,睡到肉身因岁月流逝而自然地虚败坏死为止。
他当然不是要害穆家姑娘,而是她若能一睡不醒,暂时不要醒,坐实他“天煞凶星”的名号,让他抓紧这个理由亲自去太后和皇上面前磕头谢罪,哭求他们打消指婚的念头,待还给她一个清静之后,他自然会潜近她身边,用女长者的独门解药她解毒。
这样的事他已干过两回,让他之前两次指婚都化作泡影,他不想造孽,不想把无辜之人牵扯到这个充满交数又危机四伏的局势里。
这都第三次了。
三折肱都能成良医,他当然能做好,能干净利落处理得妥妥当当……但,直到去到她的榻边,他才看出内心有多么踌躇。
她家阿娘临死前要他听好的那些话言犹在耳,他不该跟她牵扯上,但局势替他造出这样一个契机,让她来到他身边……今晚握着小紫瓶,他掌心生汗,幽暗中凝望她的睡颜,热流在皮肤底下细细滚动。
他……舍不得,舍不得错过她。
他自私自利,就是要与她亲近,这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若能得她相伴,即使要他蒙着眼模黑走到底,也不觉孤独吧。
换上干净衣衫,他从暗道回到寝房,装饰为古玩架的墙面一推开,家里的老忠仆果然又候在那儿。
暗瑾煕不由得叹气。“老薛,以后早点睡,别为我等门,我又不是三岁娃儿,出去逛逛不会走丢。”
“总要确定王爷您返家了,这才放心啊,再有,老奴晚睡惯啰,王爷要咱早点上榻躺平,根本是折腾人。”
当年康王府一队人马在三川口遇劫,一路背着世子爷傅瑾熙在蔺耿真帮助下逃过追杀的人正是老薛,当年他正值壮年,是王府里养马的好手,如今十七个年头过去,已成一名近耳顺之年的矮壮老大爹。
暗瑾熙待他的方式自然与对待其它仆婢十分不同,情谊深厚,便如家人。
这一边,老薛关好机关墙面,转过头恰好对上傅瑾煕被独火照亮的那一侧,两道灰眉翻飞,倒抽一口气惊问,“爷,您怎么又挨揍啦?!”
暗瑾煕对那根指向他额头的粗指露出苦笑,抬手在额面轻压了压。“是啊,又挨揍,被人一记漂亮的蝎子腿,用脚底打到乌青。”
老薛咽了咽唾沫,“那……这一次动手揍爷的人,跟上回可是同一位?”
暗瑾熙还未及作反应,女长者略尖锐的冷笑已轻轻传进——
“蠢,这问题还用得着问吗?你且瞧瞧他一脸思春、挨揍挨得甘心情愿的模样,不是那姑娘动的手,还能是谁?”
见女长者施施然进屋,老薛倒跳脚了,“什么思春?哪有像你说的那般粗俗,这叫……叫什么‘慕少艾’的。咱们家王爷爱慕那年轻的美姑娘,是爱慕。”
女长者一进屋就自个儿找椅子坐,自动倒茶喝。
她对老薛轻哼一声,明摆着一副“不与小人纠缠”的姿态,她目光从杯缘上瞟向俊庞微红的傅瑾熙。
“今晚不太好受吧?你身上沾染不少毒味儿,嗯……”女长者闭起眸,静静呼吸吐纳分辨着,“至少用了六种毒草混制,不会立时要了性命,但如果没有我的万灵丹压镇,你今晚想全须全尾溜回来怕是不能够。”
说着,她忽而笑开,不是冷笑是当真被逗笑,因为瞄到他额面一大块淤伤。
“果然是蔺女侠的闺女儿,撩起男人不留手,甚好。”
“见我出糗,前辈便开心了是吧?”傅瑾熙抹了一把脸,两手一摊。
“见王爷你在那姑娘手里出糗,嗯,没错……”女长者颔首,“是挺开心。”
一旁的老薛听着又不乐意了,正要斗回去,傅瑾熙却抢先道——
“那好,我把那姑娘迎进门,天天在她手里出糗,逗前辈开心,也算报了前辈当年救命之恩以及这些年来的教导之恩于万一了。”
他语气徐平,些话一出,老薛瞠目结舌。
老薛气息不太稳,颤着粗嗓问,“爷……您、您终于肯成亲啦?好……这样才好,这样才对……堂堂超品、世袭罔替的康王爷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儿嘛,咱们日子总要过下去,成亲好,有个王妃来镇镇家宅,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那……那准能兴家旺族的,一切都会很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