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们用不上了,为何不给人家一口饭吃呢?
“青玉,别再喊我小姐,要改口了,回了本家就照府里的排行喊九小姐吧。”一下子又往后退了,三小姐成了小九。
“是,九小姐。”青玉低眉一应。
这一回京,小姐也该说亲了。
“我让你买的东西你送去了吗?”明明是欢喜的事儿,她却有着淡淡的惆怅,总觉得要离乡背井了。
对她而言,齐南县才是她的故乡,她一住住了六年,这里有她熟悉的味道,熟面孔的百姓,往返好几回的街道,以及让她免于病死、饿死的桃花林,这么一念及,她秀气的鼻翼间彷佛又闻到扑鼻的桃花香气,萦绕不去。
“两百斤糖米、一百斤粟米、一百斤白面和玉米粉,奴婢让伙计分批送到大杂院,免得太显眼。”小姐心善,没忘了乞儿们的困顿,有了这批粮食,他们至少能撑到桃子酒熟成。
“再送二十两过去吧,这天气时冷时热,要是有人病了就不好了。”怀里藏着银子也好应付万一,再穷也要吃饱饭。
“是,小姐。”青玉一时改不了口,仍照着以往的喊法。
三月中旬过后,县令殷重轩办好了交接,便带着吏部下来的行文和家眷启程返京,他归心似箭,迫不及待。
临行前,殷如素又取出刻有貔貅的玉扳指,要求隔壁管家赵福每年的三月到六月打开桃花林后门供小乞儿们进入,林子里的花和果子只供他们采摘,旁人不得阻拦。
殷如素不晓得她的一时心善竟造就了本朝大酒商,在若干年后,阿光带着他的乞丐兄弟们将酒卖到各地,每年利润惊人,其中以桃花酒最为抢手,往往供不应求。
交代完一切,直到要上马车的前一刻,殷如素才发现她坐的是一辆最寒酸的马车,又破又小还会漏风,车顶破了几个小洞,在日头底下行走会透进几道光,叫人哭笑不得。
不下雨还好,勉强能用光看书,可是一旦有雨丝落下,不论雨大雨小,马车内的人都会淋成落汤鸡。
而且别人的马车是两匹马拉车,殷重轩的马车更用上四匹毛发墨黑的骏马,而她这边的却是老马一匹,还喘着大气呢。
原本要和她坐同辆马车的雪姨娘探头一看,马上嫌弃地带着儿子走开,和月嬷嬷三人挤上了杜姨娘的马车。
好在殷如素和丫头的行李并不多,一大一小两个箱笼和两只大包袱,往马车一塞还能空出一大块位置,能躺能卧,且不受打扰。
反观其他人的箱笼少说十来口,简琴瑟的更多,三辆马车还装不下,小点的什物得拿上载人的马车,反而显得拥挤。
殷如素自个儿觉得没什么,倒是她的丫头看不过去,替她不平。
“小姐,夫人这回真是太过分了,载货的马车都比我们的好,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嘛!”这辆破马车能坐人吗?不会行驶到一半就散架了吧?
殷如素闻言,淡然一笑。“能走就好,不要在意太多,母亲没落下我们就该知足了,咱们这些庶子、庶女能少一个是一个,要不是她不够心狠,今天你家小姐早殁了。”
简琴瑟是刻薄,从未善待庶出子女,但她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亲生儿女而不容许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活着。
不过眼看庶子、庶女一日日长大,想到要多准备两份聘礼,两份嫁妆,日后还要将属于
儿子们的家产分给庶子,即使只有几间铺子、一些田地和几千两银子,也够简琴瑟肉疼老半天了,她半两银子也不想拿出来。
“她敢落下我们,不怕没法向老爷交代?”青玉面有愠色,不相信夫人有胆背着老爷遗弃殷府骨肉。
她轻笑,笑丫头的见识少,不懂得宅斗的厉害。“母亲还算好的,她只是苛待我们的日常用度,不待见我们而已,有些心狠的嫡母还会凌虐毒打庶子、庶女,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毁去他们前途,能活到成年便是老天保佑了。”她算是幸运的,简琴瑟的放任正好遂她心意,让她过了六年不受拘束的日子。
她感谢嫡母。
嫡庶之间始终有差距,那是跨越不了的鸿沟。
“真的吗?小姐。”青玉听得一脸惊惧,同时也庆幸门风严谨的殷府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没见过真正阴私的丫头还是把殷府想得太美好了,要不是殷老夫人还压得住小辈,底下的魑魅魍魉早跳出来蹦跶了,是人没有不喜权力的,谁都想独担大权、掌控一切。
“什么真的假的?哎呀!三妹妹这马车可真破,你还不跟母亲商量商量换辆车,你认为这辆马车能走远路吗?”啧啧!这马也太老了,一看就快断气似的……
姗姗来迟的殷如惠一瞧见这辆破到她连多看一眼都不肯的马车,抑不住的噗哺一声,落井下石的嘲弄。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大不了和二姊姊挤一挤,我们就主仆两人,不占位。”殷如素垂目说道。
“呿!别想赖上我,我东西多到搁不下,没有你能坐的位置,去找大姊姊吧!她和母亲的马车又大又宽敞,任你又翻又滚都行。”回京变六小姐的殷如惠挥手赶人,守着自个儿的马车不让人有机可趁。
已在马车上的殷如素看到她小心眼的举动,抿唇一笑,趁着等人的空档拿出医书来看。
简琴瑟和殷如卿还慢吞吞地走着,磨磨蹭蹭的怕丢三落四,一家子的行李她们就占了一大半,七辆载什物的大马车中就有四辆马车载她们的东西,两辆是少爷们的,一辆是姨娘和下人们的。
殷重轩的行李放在简琴瑟的马车中,简琴瑟聪明得很,她不让其他人经手,确实的掌控住丈夫的财物和贵重物品,放在自个儿眼皮底下盯着就不怕有人顺手模走了。
一家人要回京,琐事也挺多的,笨重的家什先行,轻点的被褥压后,老爷、少爷的车驾在前头,女眷们的马车跟着前车走,浩浩荡荡的车队有十多辆,十分壮观。
再加上百名护院和五十名官兵护送,声势更为浩大,一群人有两百多名,让人不禁感慨当官真好。
“小姐,奴婢陪着你,你不要难过。”这样的姊妹还不如没有,太叫人心塞了。
看青玉面有忿色又不忍的神情,真的不在意的殷如素笑出声。“好,你陪,我让你当陪嫁丫头。”
她脸一红。“小姐,奴婢是担心你伤心,你反过来取笑奴婢,你真坏心……”
“心坏没药医,你受着。”她开起玩笑,苦中作乐。
当车队真正出发后,殷如素才又意识到自己的马车到底有多破,一出了城门,考验就来了。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雨水冲刷路面,马车轮子一驶上官道,那坑坑疤疤的水洞颠得人像在骑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坑洞大一点的还会让人坐都坐不稳,险险撞上车壁。这还只是刚开始而已。
马车越走越近中午,三月的天气虽然微凉,但近午还是热了点,车顶的破洞射进好几道光,叫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热热的光线照在身上,久了会有灼热感,得不时移动位置免得被晒黑。
中午殷府包下一间客栈用膳,吃完饭再启程。
颠得胃难受的殷如素其实有点吃不下,她让青玉偷买了几块葱花大饼,又切了两斤卤牛肉及半只熏鸭带在车上吃,等她头不那么晕再说,这时吃什么都想吐。
这几年她身体调养得还不错,但和殷如卿、殷如惠比起来,她还是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