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记得,她刚刚才在看那本书,凝望着那个男人,她脸色苍白的悄声重复那书上的字句:“西南古国白塔巫女,其国已杳,查无踪。懂上古之言,拥操兽之术。传因其有神之血,遭妖咒以分食,有不死之身。”
周庆紧握她冰冷的小手,偷偷再渡气给她,让她身子能再暖一点,边道:“我刚查看那本轮回生死簿,那本书里记载着那男人每一世的转世,陆义的前世是巴狼,巴狼是阿塔萨古国制作礼器的大师傅,阿塔萨古国的巫女,就是白塔的巫女。”
“你怎知?”温柔惊讶的看着他。
“几年前,我听到那些妖提过这件事,但当时他们察觉到我,就没再往下说。我知道有个白塔的巫女,知道那些妖魔想吃她,我只是不知道那巫女就是阿澪。”
他在月下缓缓驶着小舟,告诉她:“方才那本书上写着,巴狼的死因,是心碎而死。其妻阿丝蓝,因白塔巫女指使妖魔攻击阿塔萨古国,被妖魔附身,最终阿丝蓝为救其夫,自刎而亡。”
闻言,她浑身一颤,震慑不已,抬手压着心口,想起陆义先前说过的话。
很久以前,我曾做错了一件事,我为此离乡背井……
她记得他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记得他眼里的痛,因为如此,她才信了他。那时,她还以为他说的是这一生,哪知是更久远之前的前世。
“那生死簿上,每一页最终,都只写着同样的字——寻其妻,未果,憾恨而终。”握着温柔的小手,周庆看着前方的水面,语音干哑的道:“阿澪和那些妖魔,是害死他妻的罪魁祸首,他生有遗憾,死也不甘,生生世世都在找寻他妻子的魂魄。若他一直都记得,若他一直试图寻找他妻子的转世,一旦听闻那巫女和妖魔造成的混乱,再远也会前来查看追踪。”
他深吸一口气,说:“是我就会。”
温柔抬眼看着他,只见他也垂眼凝视着她。
“他知道那些妖怪,早在我告诉他之前,他就已经晓得了。”她唇微颤的道。
周庆闻言,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那男人会在这座城里,不是巧合,我相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追踪查探那些妖魔,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15章(1)
夜更深了。
明月爬上枝头。
满天的星子在夜幕上轻轻闪烁。
周庆带着温柔来到温老板扩建的大宅时,街上半个人都没有。
他抱着她施展轻功,上了屋脊,几个起落,就来到了陆义位在后院的住所。
那间小屋就在柴房边,窗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声息。
温柔深吸了口气,轻拍周庆的肩头,示意他放她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这才放她下地。
她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里的男人,几乎是立刻就开了门,那让周庆知道,那家伙一定在他落地的那瞬间就醒了。
看见温柔穿着女装、披散着长发,一脸苍白虚弱的模样,陆义微微一愣,在她身后死而复生的周庆,更让他挑起了浓眉。
可这男人显然见多了大风大浪,他唯一的反应,也就是那样而已。
“我们可以进去吗?”温柔仰望着他,悄声问。
陆义看着她,侧过身,让两人进门。
屋子里十分简单,没有太多的家具,就一桌一椅,一床一被,一个小小的衣箱。
这屋子摆明了屋主平常就没朋友,也不欢迎客人,才会连椅子都只有一张。
他关上了门,点了灯,放下了原本以木棍支起,拿来遮风挡雪的木窗,让窗外的人即便能从窗缝中看到漏出的灯火,却无法看清屋里共有几人。
早在之前,周庆就注意到,这男人很细心,但他几次试探过,他知陆义是人,不是妖。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虽然是人,却不是普通人。
点了灯,放下窗之后,那男人拉开唯一的一张椅子给温柔。
“坐。”他说。
温柔没有抗议的坐下了,她还很累,没有完全复原。
陆义拿起搁在小炉上温着的水壶,替她倒了一杯温水,搁在桌上,这才回到床边坐下,将双手搁在膝头上,看着那握着杯子的女人,和那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的周庆。
“所以,你没死。”
“我没死。”周庆点头。
陆义点点头,将视线移回温柔身上,下一句,开门见山的就问:“这几天那个扮做你的温老板是谁?”
温柔一怔,没想到他竟认了出来,“你怎知她不是我?”
陆义看着她,道:“样子像,她也学得很像,但有些习惯,一些小动作,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学会的。”
看着眼前这她一直视之为大哥的男人,温柔深吸口气,道。
“她是澪,阿塔萨古·澪。”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听闻这名,陆义没有太多激动的情绪,就连眼也没眨一下,像是早已料到这答案一般。
他一脸疲惫的用那大手抹着脸,叹了口气。
“我想也是。”
“所以,你真是巴狼?”周庆出其不意的开口。
这一句,倒真是让搓揉着大脸的陆义挑起了浓眉,黑瞳深深的直视着他。
“所以你是巴狼。”周庆凝视着他,这一回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那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庆看着他,直接再道:“许多年前,我爹被一位名唤白鳞的妖怪附身,这些年他一直在扩张他的势力,让更多妖魔进驻这座城,不过我想既然你一直在调查那些妖怪,你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语不发。
“陆义。”温柔看着那坐在床边的男人,开口道:“我们没有恶意,但白鳞即将解开他的封印,若他挣月兑了那封印,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那些妖怪在吃人,而我真的不认为,白鳞若解开了自身的封印,情况会因此改善。如果你记得,知道些什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们?”
陆义将巨大的双手交扣在身前,看着眼前的男女。
说真的,在这之前,他并不信任周庆,这男人和那些妖怪在一起,多年来周庆处事亦正亦邪,他一直模不清周庆的状况。
可温柔相信这个男人,明知周庆在操纵利用她,她还是相信他。
人们有时会被情爱蒙住双眼,变得盲目,但他确实也晓得,这些年来,即便将温柔拖下了水,周庆在最后关头还是为她留了退路。
周庆诈死,就是要她走,让她走。
他知道那些妖怪在内门,他们一直都是那样的,可他不信任周庆,这家伙是被妖怪养大的孩子,当年周庆看上温柔,他曾经试图警告过她。
温家的大小姐是个好姑娘。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希望她被牵连在其中。
可人们总会走上自己的路,这两个人打一开始就互相吸引。
饼去,这男人的眼很冷,一直很冷,他总藏着自己的情绪,可当他看着温柔,那黑冷的眼底却带着些别的什么。
他认得那复杂的情绪,千百年来,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
所以他不曾再阻拦过,那么多年来,他确实希望温柔可以让周庆维持着最后一丝人性,留着那么一点良知。
或许他还是不该就此信任这个男人,可说起来,在这尘世中,他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早就没有了,所以看着这男人的眼,看着这女人的眼,他哑声开口。
“你们想知道前因后果?”
“是。”周庆直视着他说。
“那需要一点时间。”
“我想我们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周庆看着他说。
陆义点点头,起身提起那壶快要凉掉的茶壶, 来到只剩余温的小炉旁蹲下,重新为其加了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