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俩棋都还没下完一盘呢……”初学下棋的齐琪格正在兴头上,忍不住敝呼。“奇怪了,爵爷昨天明明说会晚点回府,说什么皇上颁了旨令给荣巽亲王,要亲王选几个亲信一起到广州去的……”
听到了公公的辖境,明玑立即问:“舅母,亲王去广州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问爵爷他也不告诉我。”丈夫对军务大事守得紧,就算是她这个枕边人也无从得知。“不过总不可能是去游山玩水……对了,我听说云贵总督刚殁,云南土司最近蠢蠢欲动,会不会是云南有变?”
“舅母,真是云南有变,不可能只让亲王带舅舅去平乱吧?”可若非关战事,两广自有公公管辖,又何须派亲王大老远去一趟?
明玑觉得有几分古怪,却也推敲不出个所以然。
“这倒也是,是我想太多了。”反正只要不是打仗,齐琪格也暗自为丈夫松一口气,之后两人来到前厅,正好看到鄂士隆与费扬古各自沉思的样子。
明玑见状忧心,不禁问:“额驸,有事烦心吗?”
鄂士隆立即抬眼,见她一脸奇怪,对她扯了扯唇。“没什么,只是皇上取消了今年秋围,我跟爵爷心里觉得可惜。”
“是啊,本来可以顺道带你们去木兰走走的,这下希望泡汤,不只我们,所有王公大臣都觉得失望呢!”
费扬古也跟着帮腔,不想让两人知道,他们刚正在讨论富祥请旨拘押鄂海至北京受审的事。
幸好他们早些得知此事,于是荣巽亲王为了拖延时间,便要求去广州先审鄂海再上折定夺。皇上信赖他,也怕在新任云贵总督未上任前轻动鄂海,会惹来云南犯乱,因此便同意荣巽亲王的提议。
明玑笑了。“这有何妨?反正中秋佳节也近了,只要我们团聚在一起,去不去木兰又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齐琪格附和。“他们男人就只想着打猎行军,一点都不会懂我们真正要的是什么。”
“说多了反而被骂,我看还是不要说话好了。”费扬古语带深意地与鄂士隆对看一眼,心知肚明在荣巽亲王未亲审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鄂士隆敛下眼,虽然父亲的官司令他忧心,但仍是微笑以对。“放心吧,虽然没了秋围,可中秋宫里赏月总还是有的,今年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过节。”
他搂搂明玑,向费扬古与齐琪格告辞。“我们先回府,你们别送了。”
“慢走。”
彼此告别,明玑到了马车前,才转身忽然对鄂士隆说:“额驸,今晚我们可以去天桥逛逛吗?”
今晚虽不是十五,但因离中秋很近,所以明月光洁,天气凉爽,意外让明玑动了平常少有的兴致。
她难得的请求令他动容,好在近来疫情渐缓,城里已不再闻疫色变,他也愿意让她到处走走。“也好,我们去逛逛。”
于是马车绕到了天桥大街,两人下了车,鄂士隆牵着明玑的小手,四处东逛西看,不常出府的明玑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对街上每一处摊贩好有兴趣,屡屡与鄂士隆交耳低语。
她的单纯问话也惹得鄂士隆十分开心,无视两人身分,在大街上就放开了心思与她笑语相答。
忽然间,她看到一对年轻夫妻,丈夫正在为妻子插上刚买的银簪,心绪一动,她转头便问鄂士隆。“额驸,我能去那儿看看吗?”
“好。”鄂士隆答应,带着她走向首饰摊。
“夫人,有喜欢就拿起来比看看。”
摊子卖的首饰以银铜为主,都是坊间平常的样式,比起明玑从宫里携嫁的那些华金美玉,自是不能相比,可明玑望着那些簪饰,却很期待地问了鄂士隆。“你觉得我戴哪款好看?”
他目光深柔,随即挑出一支蝴蝶式样的银簪,觉得与她的娇容十分相衬。“我觉得这个不错。”
他亲自为她戴上那根银簪,就像一般丈夫为妻子打扮,举止之间净是对她的爱意。“喜欢吗?”
明玑唇边绽笑。“喜欢。”只要是他挑的。
两人的甜蜜模样就跟寻常夫妻没有不同,让明玑觉得心儿好满,彷佛自己不是公主,而跟一般女子一样,是个有良人相伴的幸福妻子。
在她心里,公主的身分已不重要,只要她能与鄂士隆长相厮守,两情相悦,她便觉得此生无憾了。
鄂士隆也深情款款地注视她,多希望他们可以永远相伴,即便是这样在市井中做对普通夫妻,只要如此,他愿意为她什么都不要,就算是和硕额驸的身分……
思索至此,鄂士隆温柔的目光微敛,不免忆起内心的隐忧。
虽然他们查到富祥的手段,知道他与君家织绣串通陷害父亲,但他们手无实据,绝不可能以此反咬富祥。
然而若他无法查出富祥的诡计,到时候不只父亲得含冤赴死,或许鄂家上上下下,连他这个额驸,也都免不了遭受牵连的命运——
万一真有那一天,明玑该怎么办?
鄂士隆搂紧她,看着街上欢欣的过节景象,不禁英眉深锁,陷入了沉重的思绪里——
远离天香楼人声鼎沸的前院,在雕栏楼阁后头有间独立的院落,不仅是杜鸨娘的私人居所,更是鄂士隆与好友们的聚会之地。
小厅里,鄂士隆与费扬古正面对面坐着,安书则翻着从皇上那儿取得的账本,想看出假账本是否有纰漏。
“亲王,看出了什么蹊跷?”
安书终于合上账册。“没有蹊跷,富祥这账本做得很好。”
“这怎么办?”相较鄂士隆的脸色沉重,费扬古倒是急形于色。“若找不出栽赃的证据,就算亲王担保也救不了鄂大人。”
“别急,这不只查了物证吗?我们还有人证呢!”
鄂士隆闻言却皱眉。“这个我让刘管家查过了,听说经手父亲贡礼的君家当家上个月死了,既然他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
“被告的老当家是死了,可是出来帮富祥作证的,是君家现在的新当家。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明明这事已经死无对证,新当家却还愿意出来,这很不合常理。”
“亲王的意思,出来举证的新当家并非自愿?”
“对,十之八九是被逼的。”安书颔首。“总之这次到广州,我会先去江南一趟,到时候见过君家的人,便能探知一二。”
鄂士隆觉得惭愧。“亲王,让你这样奔波家父的事,真不知道该如何致谢。”尤其是自己几乎出不了力,只能眼见亲王为父亲的事烦恼。
“别客套,你的难处我懂。”安书安慰他。“现在皇上要办的是你爹,而你是额驸,帮爹说话便是对皇上的不敬,让你自己出面找证据,更只会撂个袒护父亲的骂名,所以你务必以不动应万动,知道吗?”
“我懂。”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亲王如此相助,士隆铭感在心。”
安书玩笑以对。“不要跟我客气,明玑自幼与我一起长大,如同我的亲生妹妹,你是我妹夫,你要是出事,我还舍不得看妹妹哭呢。”
鄂士隆没有应声,一想起明玑,他不禁想着这事若是让明玑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她不至于会相信父亲有罪,但若是皇上要降罪于鄂家,她肯定会进宫去求人,可他于心不忍,不忍她为了自己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她是公主,父亲涉贪的罪名连累她已是不义,他又怎么能让她为了鄂家,去向皇上、皇太后求情?
凝住心神,鄂士隆清楚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对她说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