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理会她,径自抱了医药箱过来。
“我、我自己来。”她呐呐地表示。
他横了她一眼,那眼神顿时震住了她,窘窘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由着他轻轻抓住自己受伤的手指,先用棉花吸了血,再涂上碘酒,最后贴上OK绷。
“伤口别碰水。”他叮咛,嗓音温润醇厚,撩动她心弦。
吧么对她这么温柔?
她慌张地抽回手,心韵跳漏一拍,耳尖隐隐泛红。
“我、我知道了。”说着,她拿起抹布又想擦地板。
他眉宇皱得更紧,一把将抹布抢过。“不用擦了!地板根本一点也不脏。”
可是不擦的话,她还能做什么?
她视线游移,躲避他过分透澈的目光。“那你要洗澡吗?我去帮你放热水。”
他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她。“扬扬睡了吗?”
“睡了。”
“那你坐下。”他指指餐桌。“我有话跟你说。”
“喔。”她点点头,却没立刻过去,先将炉子上煮得入味的水果茶倒出两杯来,才端着托盘过去。
第3章(2)
两人相对而坐,他默不作声,大手把玩着茶杯,彷佛在思索该怎么开口?
她突然有些紧张,怕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主动打破沉寂。“其实我有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她期期艾艾地道。
“什么事?”他啜了一口煮得酸酸甜甜、恰到好处的水果茶,再次为她的厨艺感到赞叹。这神奇的变化是怎么回事?
“扬扬白天一定要请保姆照顾吗?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体都已经恢复,完全可以自己照顾扬扬。”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都不觉得累吗?”
“累?”她愣了愣,摇头。“不会啊。”
他放下茶杯。“可是我替你觉得累。”
“啊?”她更不解了。
“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他直率地问。
她眨眨眼,表情有些迷惘。
“你从来就不习惯做家务,以前也不会做,为什么现在要做这些?”他直视她,目光透澈而犀利。
她被他看得有些慌,心韵乱了几拍。
“我这样做……不好吗?难道你不希望我这样?”
男人,不都希望自己的妻子勤俭持家?邓若凡以前老是说,自己在外头辛辛苦苦地奋斗,就是希望回来能有个整洁温暖的家,所以从来不准她出去找工作。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你最重要的就是帮我打理好这个家。”
邓若凡总是这样要求她。
男主外,女主内,向来是她担起所有的家务,而邓若凡连杯茶都不会自己倒。
“如果你是自愿的,我没话说,但你不必强追自己。”杜凌云神情严肃。
她愣愣地瞪着他。
“你自己想想,自你从医院回到这个家,你有哪一天不像个陀螺忙碌地转一整天?你有停下来喘口气,真正的休息过吗?”
“你在勉强自己,简蓝希,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程雨自嘲地勾勾唇。“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对,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你该做的,是做好扬扬的妈妈。至于家务,交给钟点管家就可以,你不需要逼自己做。”
“我没有逼自己。”她不高兴了,不知怎地,他这番理性又看似体贴的言语刺伤了她。“我想做这些,想让这个家有家的感觉,我想把这里变成真正的家,我想……”
她蓦地顿住,嗓音哽在喉头。
“想怎样?”他淡淡地问。
她说不上来。
他却替她说了。“你想证明白己,是吗?想证明白己不是以前那个简蓝希了,想证明白己可以是个好妈妈、好妻子,是吗?”
“是……是又怎样?”他责难的口吻令她莫名地感到受伤。“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她像刺猬般竖起防备的尖刺,眉宇一拧,语调更加犀利。“你是不是在害怕?怕如果有什么没做好,我就不会让你留下来?你怕被赶出这个家?”
程雨倏地倒抽口气。
她震住了,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恐惧。
就像很久以前,她被社福机构送到寄宿家庭时,她也是这样拼命做事,整天像一只陀螺转个不停,迫切地想对他们证明白己的用处,自己会应为这个家有贡献的一分子,会真正地融入他们。
所以,不要抛弃她、不要赶走她,她想要个家。
因为曾经失去,她更渴望能够拥有……
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看透她最软弱的一面?为什么他随口几句话,就能说得自己狼狈不堪?
程雨用力咬唇,拼命忍住心海的汹涌翻腾,可她微颤的唇瓣却泄漏了她的激动。
杜凌云望着她,心头泛开一抹淡淡的怜惜,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女人产生这样的情绪,可他现在,的确感受到某种不忍。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她似乎很孤独、很寂寞,而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寂寞与孤独。
可是怎么会呢?
她明明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
难道是他以前不曾认真地了解过她?
“你不要怕。”他不知不觉放柔了嗓音。“这个家也是你的,只要你自己不放弃,你就有权利留下来。”
程雨心弦一紧,倏地扬眸望他。“我,可以吗?”
他慎重地点头。
一颗泪珠无声地坠落,她悚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慌张张地伸手抹去,粉唇绽开一朵凊丽的微笑。
“谢谢!谢谢你……”
她又对他道谢了,好似他给了她多大的恩惠。
杜凌云不明所以,却知道自己为此感到心酸。
但很快他便强迫自己收回这样的情绪,神情恢复一贯的淡定。“关于扬扬保姆的事,等下个礼拜我带你去你的公司报到,你再考虑看看吧!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希望能在职场上找到成就感,也许你会想回去上班。”
堡作会比陪住孩子成长更重要吗?程雨不认为,但她没有出声反驳,静静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这晚,程雨睡得并不安稳,过了午夜,她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响,接着有人走进来。
是杜凌云!
程雨绷着神经,缩在棉被里的双手悄悄握紧,她闭着眼睛装睡,却能凊清楚楚地感觉到他正站在床边默默地凝视着她。
那眼神,有些温柔,有些探究。
他想做什么?
程雨心乱如麻,屏息等待,他却只是一直静静地伫立在床畔,又过了许久,房内突然响起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他怎么了?感冒了吗?
又一声止不住的咳,接着,男人悄悄转身离去,正如他悄悄地来。
程雨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她很想要扬扬这个孩子,想对他好,宠他、疼他,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可对孩子的父亲,她却不晓得该如何对待?
经过和邓若凡那段婚姻,她对所谓的夫妻之情已经没有期待,她并不觉得自己未来的人生需要一个男人。
可现实是,这男人是扬扬的爸爸。
她能够只要孩子,却不要孩子的爸爸吗?
或者,也许当她更能掌控一切的时候,她可以说服他跟自己离婚,把孩子的监护权给自己……
会不会太自私了?程雨,你简直就像个想拐走孩子的坏巫婆!
程雨感到郝然,脑海悠悠地浮现一幅画面,那男人为在雨中痛哭的她撑起一把伞,挡去正无情地打击着她的风雨。
“小姐,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想想你身边关心你的人,为了他们……不对,更为了你自己,你要好好地活着。”
因为他那句“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向邓若凡提出离婚。就算生命只剩最后几个月,她也希望可以不再遗憾,不后悔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