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忻的公爹是个秀才,靠着在私塾坐馆,每月约有十两的银钱,所以在村子里也算是过得挺好的人家,只不过前几年张秀才的妻子重病,花光了家中积蓄,又举了外债,日子才变得不好过。
但日子虽不富,读书人在村子里还是受到敬重的,张秀才在村子里的地位可比村长还要超然。
张秀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业是下田打猎的一把好手,娶了田忻,对张秀才十分孝顺,次子张明则因为当时家境不好,选择入赘到城里一户廖姓人家,如今顶了岳丈的缺,在府衙当捕快,一家人大大小小在李春花眼中,全都不是好惹的。
看到李春花一脸阴郁,吃瘪的模样,张沁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还真是钢盆撞了铁扫帚,恶人自有恶人磨。
田忻嫁进张家屯那年,正巧张沁玥姊弟投靠王湘,就因为这同样刚从外地来的缘分,田忻平时对张沁玥特别照料,把张沁玥当成亲妹子似的,她的性子泼辣,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更不允许李春花欺到自己人的头上。
田忻直接挡在张沁玥的面前,“婶子,你别欺负人。”
“我怎么欺负她了?是她下贱,一女二嫁。”
“胡说八道!”田忻啐了一声,“就算你是长辈,也不能坏了玥姊儿的名声。”
“你自己问问她,明明已经是李代海看上的人,偏她一夜未归,跟个野男人厮混,我过来要她给个交代,难道不成?”
田忻的小叔子是城里的捕快,所以她对李家那一票人私下做的勾当多少有耳闻,她眉头一皱,脸一沉,“婶子,就李代海那货色,还妄想咱们玥姊儿?叫他早点儿洗洗睡吧,别作梦了。”
李春花不客气地回道:“大郎媳妇,我知道你护着玥姊儿,但也不该没个是非,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说了算,再说,咱们这里民风纯朴,容不得苟且之事,玥姊儿一个没出嫁的闺女,一夜未归,我这个当婶子的来关心个几句,还要被你拦着,你这是存心要包庇她,让我们全村的人丢脸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受不住,田忻正要斥责,却被张沁玥轻轻拉住。
张沁玥轻声说道:“昨夜大雨,因担心回来的路上危险,吕婶子留我在富林酒楼歇了一晚,今日是我未来夫君送我回来的。”
田忻微睁大了双眼,明白了李春花为何会气急败坏的说什么一女二嫁,原来是替李代海说亲,但张沁玥心中已经有了人。
虽说不识张沁玥将嫁之人,但总比不学无术的李代海强,所以田忻喜悦的说道,“太好了,玥姊儿要出嫁了!”
“大郎媳妇,”李春花满脸的不悦,“怎么你也跟着糊涂了,她一个姑娘家,出去一趟就冒出个夫君来,你不说说她,还赞声好?哼,虽说边疆没这么多礼数,但私订终身算什么回事儿。”
“婶子才是糊涂。”张沁玥的语气不轻不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我无父无母,家里由我当家,我想嫁谁便嫁,何来私订终身一说?”
田忻一听,立刻笑出声来,“没错,是这个理。只要玥姊儿喜欢,想嫁谁就嫁谁。”
田忻的相挺令张沁玥的心头一暖。
李春花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问道:“这人是哪里人?多大岁数?家中如何?”
“婶子,这关你何事?”田忻不客气的回嘴。
“大郎媳妇,我是怕玥姊儿被骗,难不成你之前说将她当成妹子看待是假的,一点都不关心她未来夫君是何许人?”
田忻微愣了愣,虽说她信得过玥姊儿,但李春花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她试探的目光看了张沁玥一眼。
若是旁人问起,张沁玥未必愿意多谈,但看着田忻睑上的担忧,她软软的开了口,“他是阿洛的同袍,与阿洛平日在军中有些私交,阿洛死后,他念我孤独一人,便说要照顾我。”
张沁玥没将战君泽的身分挑明,毕竟少年副将的威名在这西北无人不知,她虽首肯这门亲事,却不想在成亲前徒增风波。
田忻的眸光一亮,“原来是阿洛的同袍。别人我不敢说,阿洛的眼光是能信得过的,能让阿洛相交,肯定是个好的。”
张沁玥看着田忻一脸欣喜,不免有些心虚。不是她不想坦承战君泽的身分,只是就算是对田忻,她还是有些羞于启齿。
就算她被战君泽说服,相信两人相配,但外人可不会认同,更别提将来若透露出一星半点张洛因救战君泽而亡,众人皆会认定是她挟恩图报,她都能预想到届时自己被十里八村认识、不认识的人用那些口水沫子给淹死。
田忻没有追问那同袍在军营里的身分地位,因为她清楚张洛是个军医,虽说在军中有点地位,但没太多功勋。从小在这西北长大,她知道军营是怎么回事,寻常小兵除了操练外,没机会见到将帅,便心想张沁玥要嫁之人的身分应该与张洛相差不多。
但就算对方是个小兵,也不影响田忻的欣喜之情,她向来乐天知命,认定日子平顺,便是幸福。
她轻拍了拍张沁玥的手,“只要爷们疼媳妇,就有你的好日子。”
张沁玥看着田忻温暖的双眸,微笑的点点头。
李春花也是个精明的,思绪很快的跟田忻想到了一块儿去。对方跟张洛交好,在军中的品阶应该不高,若真是如此便好办了。
以李代海的权势,不畏惧得罪一个小兵,只要找到了人,多用点银子打发便可以了。
“玥姊儿,平时见你机灵,原来也是个糊涂的。”李春花冷冷一哼,“一个小兵卒,到时一个不好,就跟你弟弟一样一命呜呼,不单拿不到多少银子,还得守寡,一生就毁了。”
张沁玥言,脸色一沉,“婶子慎言,以免祸从口出。”
“我可是为你好,你被个野汉子送回来的事,我还没告诉代海,若识相的,就别再提那个男人,放着代海一个好好的良人不要,偏要挑个短命的士兵。”
张沁玥知道要李春花别多管闲事、胡言乱语是痴心妄想,所以她向来懒得理会这个蠢妇,但她今天提到战君泽,一口一声的死和短命,她的耐心瞬间被消磨光了。
“劝婶子一句,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诅咒我夫君的一字一句,”张沁玥两眼圆睁,像要冒出火似的,透着凌人气势。“不然就别怪我不敬长上,对婶子不客气。”
李春花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沁玥,再次确定她以前真是错看了这丫头,以为是个软杮子,好拿捏,没想到竟是个悍的。
“婶子如此为李代海尽心尽力,看来除了媒人礼外,图的是大娘留给我的两块良田,可怜你都一把岁数了,成天不干正事,只忙着算计旁人。”
“胡说八道!”李春花表面上嘴硬否认,心中则惊讶张沁玥完全说中了。
田忻在一彦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李春花的眼神再也掩不住厌恶。
以前顾念是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又敬李春花的公爹是村长,所以她对李春花就算不喜,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可现在她也不想再隐忍。
张沁玥又道:“婶子,今日我就将话给说白了,我就算嫁了人,也不打算离开张家屯,就算有一日我真要离开,我的田也只会送给值得信任之人,而婶子你……不够格。”
李春花心头一恼,正要出声斥责,但张沁玥不理会她,径自看向田忻——
“嫂子,若他日我离开张家屯,我的田产就全送给嫂子,当是谢过这些年来你们一家对我与阿洛的关照。为免口说无凭,回头我就给嫂子写个约契,以免日后有人上门说三道四,有理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