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眼发晕,看著两腿自膝处血流不止,心里发了急,一下子撑了手在地上就爬。
只要爬出这条巷口,就是人流繁忙的大道,在那里,可以叫人拉了回客栈……
身体一下子被人踢倒。
安之悦显然是没有骂够,我爬,他生生地把我拖回原地,指著我就骂,定要我听他的满月复愤恨。可恨他一个郡王爷,竟生得如此狭隘心胸。
当下心头一口怒气上来,坐在地上挥拳就打。
就算是文人又如何,这种人,只得动拳。
不知道自己这一拳挥出去有多重,只觉一拳打出去,心里无比舒畅,但眼前却更晕了晕,料定自己的身体是即将支持不住,索性骂了个过瘾,“郡王爷,我李斐就是瞧不起你又如何?这普天之下,所有人我李斐都瞧得起,就偏偏你一个,在我眼中,连猪狗都不如!”
“你——”安之悦擦了擦嘴角的血,一下子眼里泛出血丝来,“好啊,李斐,是你先打我的——这下子你可是殴打朝廷官员大罪……”
“……,……”
还以为会有如何吓人办法,怎知凭此人想法,也只能想到这种倚靠朝廷的……
我两眼一翻,昏倒给他看。
醒来的时候还在那里,只不过雨已经停了。庆幸没看到安之悦身影,大概是看到我晕死了就走了罢。
我叹了一声,口中干苦得厉害,挣扎坐起,觉得略有些神清气爽,怎知低头看时,看到自己两腿跪在血泊里,那血泊中又混了泥,显得极是凄惨不堪,一时愣了愣。
呜……
头……好晕……
不要让我死得那样子恶心吧……
就这样坐在地上,头靠在墙上靠了一会儿,神智清明了一些,才叹一口气,撕下衣袍下摆,想包扎一下伤处。撕开一些布料才发现,两腿甚是泥泞不堪,泥血混在一起,干脆放弃,干坐在那里。
仰天叹一口气,再低头看看两腿。这样子下去,难道是要残了?
望了望这条小巷,根本就是没有几房人家,想著那个安之悦居然找相好的都能找到这种地方,不由得咋舌。他这种人的生活,果然是我难以想象的。
“老爷……老爷……”
远处有人喊话,不知何人,我努力叫出声来就应,“老爷在这里!”
有人急急跑来,身形竟有些像小埃?
不会吧,这样子也能让我碰上!
刹时感激涕零,不由得感叹:天不亡我也!想我李斐平时待人以诚,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偷鸡模狗之事,能得此好报,实乃天意。
饼来一人,收了一把伞,从我身边走过,似是看也没有看到,“老爷?”
我凄惨地哼哼,不是小埃。
又再进来一人,“老爷呢?叫你找人,还没找到?再找不到的话,少爷一发脾气,你我都得完蛋!”
先前那一人叽叽咕咕,“大雨天的,让我出来找一个疯老头子,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两人啼啼咕咕地走过我身边,我努力叫,“救命……”
衣衫从脸上擦过。腿上掉下两枚铜钱。
呆愣。
冷风吹过。
呆呆地低下头来,望著掉在自己腿上的两枚铜钱。呆呆地注视了好长一会儿,注意到地上一只蚂蚁爬过,这种小东西,都愣是精明得避开了水坑爬得飞快。
再抬起头来,远远的传来那两个人的话,“现在的乞丐,都弄成这种模样……”
“靠著人的厌恶赚钱,真是……”
“……,……”
好想再昏倒算了!老天爷,为何不让我刚才直接昏倒死掉?
苦哈哈地笑两声,我仆倒在地,两手撑起来就爬。短短十几步路的小巷,爬起来却是如此费劲,似乎永远尽头,不由得心里暗暗咒骂自己刚才没事跑那么远干嘛。不知爬了多长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两只脚,然后,便是一把伞“啪啦——”一声掉落在地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
小埃眼眶里两滴泪“嘀嗒——”一声掉下来。瞬时泪如雨下。
“老爷……”他跪下来,抱著我痛哭。
我愣愣地被他抱住,一时心里不知何种感觉,居然想不出要说什么。
直觉,要笑。于是笑著安慰他,“小埃……呵呵……小埃……”刚一开口,心头突地酸了一下,凄楚似乎是一下子涌上心头来,刹时哽了喉,红了眼。
“老爷……老爷……”小埃的哭声在耳边,“吃午饭了老爷还没回来,想著老爷会不会走丢了,没想……没想到……”
这孩子……
“呵呵……小埃……老爷没事……你看老爷我不是好好的吗……”我重重地咬了一下唇润润喉,勉强拉开笑脸,拍拍他的肩膀道,这才发现这三年来,小埃不知何时也已经长得有腰有膀了。一时竟有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老爷,你何苦!你何苦呢!”小埃抱著我痛哭,“老爷你知不知道,那年我寻上去,看到你那个样子在泥里翻打滚爬,一身泥一身血的,我心里看了不知有多难受。好不容易熬到汾县了,想著老爷您总算可以月兑离苦海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没想到,没想到啊,又生出了这种变节……”
我笑道,“没事,没事的。你家老爷我命长,不会有事情的。”话里这样子说著,两腿却一软,身体上不住地往下滑。
小埃连忙抓住我,背了我跌跌撞撞地就往路口走,到了路口看得他也是满头汗珠,我挣开了,手伸出来,指指路的旁边。
那旁边,一位绑了白头巾的老农正是卖菜回来,车里空空的,我死死地睁开著眼,看小埃过去。老农过来瞅了瞅我,“死人我可不运的,半道上要是就这样子死在我的车里的话,是会触霉头的。”
我绽开一抹笑容,以证明我没死,用尽力气说一声,“谢谢了……”
“那这个钱……”
“给你钱,我给你银子!”小埃急出了泪,死死地拉住他,“我这就给你银子!”他模模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拉车的人掂了掂,这才绽开笑脸,“好说,好说。”
颠颠簸簸地回到了住的客栈,小埃背著我进门,把个客栈的老板吓了一大跳,就这样子被小埃背著上楼,趴在他的肩头,阵阵酸楚袭上心头,不得不感叹自己。
进了房后便昏昏沉沈,时醒时睡。待到再睁开眼的时候,望见有人在我腿上模来模去,我一下子警觉,想要坐起来。
“老爷,别紧张,只是大夫来了。”小埃道。
我叹了一口气,复又躺下,不知何时冷汗已是满额。总是感觉到有点不对,再回过头看时,这才发现太子就站在一旁,目露担忧之色,似有什么要说,却紧紧地抿了唇。
“只是旧疾复发罢了。”老大夫道,站起来拉小埃过去,我听到那边轻声道,“此处尚未有大碍,只是下次如果再这样……恐怕就要这样子残了……”
要残,还得要这时?三年前断两足筋脉,一时间几乎成废人一个,如今,还不是如此活生生地,在人面前,笑了会哭,哭了会笑。
这一生如小丑般,自小便未得天之恩宠。
我笑一声,“小埃,给大夫诊金,按方子去抓药。”
“老爷!”小埃叫道。
“让我静一静。”我转过身,面向著墙,眼里酸酸的,我重重地闭了一闭眼,咬了咬唇。
“李斐……”太子的声音似是犹疑。
“客倌……”小二在门口踌蹰了好长时间才进来,“老板要我问问你们,如果人要是活不长了,就快结帐……呃……这人死在店里面……”
太子听言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眼睛对上那个小二,眼里飞出小刀子,一刀一刀地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