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全被伺候习惯了,哪里吃得顺口,正骂骂咧咧的时候,突然见谢娇娘来请,要全家进城去逛逛。
他以为抓了小女儿的亲事做把柄,大女儿终于妥协了,于是拿着架子嚷着早饭吃不好。
何氏皱眉头,谢娇娘却立刻让谷雨切一块猪头肉送到桌子上。
谢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喜孜孜的吃了早饭,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马车后跟着七八个壮汉,让他有些忐忑。
“这些都是什么人?”
“这都是同我家六爷一起从战场下来的兄弟,今日也要进城选蚌铺子,指望我帮忙看几眼呢。”
谢娇娘没多解释,扶何氏和两个妹妹上车。
谢全迟疑了一瞬,到底钻了进去。
第十五章 控告黑心肝父亲(2)
夏天来临,田野满是绿意,远望很有几分开阔之意。
何氏难得出来走走,眉眼间显见多了几分喜色,谢丽娘年纪小也是欢喜,唯独谢娇娘满月复心事,偏偏要装平和,不愿意打破娘亲难得的好心情。
路再长,终有走完的时候,进了城门后,车外的清明高声问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这是昨晚约定的暗语,谢娇娘扭了手里的帕子,到底还是应道:“分路,一切就拜托兄弟们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车外众人纷纷应了,转而提起缰绳奔向不同之处。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谢全作贼心虚,这会儿也觉出有些不对了,慌忙道:“这是要去哪里?”
“马上你就知道了。”谢娇娘只应了一句,不肯再说话。
谢全急了,要跳下车,又害怕摔断手脚,迟疑的功夫,马车就到了府衙门外。
谢蕙娘带江婶子母女和庞大山都在台阶下等,见此纷纷涌上来,扶谢娇娘几人下车。
谢全跳下来,只扫了一眼府衙的门霉就想逃走,却被庞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掷架了,来人啊,救命啊!”
本来就是清晨,府衙门前来往办事的人很多,突然听得这般喊叫都望了过来。
何氏有些慌张,颤着声音问道:“娇娘,这是怎么了……”
谢娇娘重重抱了娘亲一下,低声道,“娘,一会儿别伤心,你还有我们姊妹三个。”说罢,她拉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谢蕙娘,极力挺直着脊背,敲响了府衙门前立着的红色大鼓。
“咚!咚!咚!”
鸣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响。
庆安城是个小地方,民风淳朴,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里的族老和里正就解决了,所以这鸣冤鼓虽然立了,但几乎不曾被敲响。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气,居然有人来告状。
蹦声落地,谢娇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小王庄谢家三女,今状告生父蓄意谋害亲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么?!”
闻言,府衙前就炸开了锅。
何氏瞪着眼睛,极度不愿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谢全,而谢全则直接软了腿,脸色白得像鬼一般。
“这真是……从来没听说过啊。”
“是啊,闺女状告亲爹。”
“而且还是亲爹要杀亲娘,这一家子是怎么过日子的?”
爱衙附近的众人都忍耐不住,议论纷纷,然后事情也不办了,都围过来想看个究竟。
谢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迅速逃走,无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这一时刻,分散开的陈家庄兄弟,已经到各大茶楼和市集街头一声声高喊着——
“赵家食铺老板娘状告亲爹谋杀生母,正在府衙开审,远走他乡八年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害发妻,嫁女入火坑?看官们千万不能错过!”
日子平静安宁,不免有些无趣,如此爆炸性的新闻,简直给整个庆安城浇了一瓢热油,众人顿时讨论开了。
“哎呀,还有这样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对啊,若是真的,这样的畜生可是不能放过。”
爱衙里,原本值班的衙役们如同往日一般懒散的喝着茶水、熬着时间,突然听得鸣冤鼓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得醒过神,都赶紧整理穿戴,有人回后衙请府尹老爷,有人去前边带人,各自忙碌起来。
很快,谢家人就都被带进公堂之上。
门外赶来旁听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的架势。
衙役见此,赶紧又去后边报信。
庆安的府尹是个酒囊饭袋,靠着岳丈一家做了这小小爱城的父母官,捞不到太多油水,但也没什么灾祸,就等着混个几年,得个优良的考评,往上升一升。
昨晩正妻开恩,准许他在小妾房里睡一晚,正唱着小曲回忆着昨晚美好的时候,突然听得前衙来报,倒也没恼,反倒有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得意。
换了官服到了前堂,见到堂下跪着的一家人,他还没觉得如何,但是一扫门外的众多百姓,他倒是吃了一惊。
有衙役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爱尹干咳两声,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禀告上来。”
谢娇娘早有准备,双手捧上昨晩写好的状纸,连同那一陶碗的药渣。
这可真是准备齐全,府尹忍不住挑眉,待得看状纸,问道:“谢全,你对于三个女儿状告你蓄意杀妻之事,可有话说?”
“有,有!青天大老爷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丫头简直是胆大包天,因为恼我在外闯荡多年,不曾顾及家里,就要冤枉死我啊!”
爱尹皱眉,指了谢娇娘问道:“谢娇娘,百善孝为先,你今日把亲父告上衙门,可是有什么话说?”
“有。大人,小熬人家中贫塞,老母病重,妹妹年幼,我们母女四人相依为命,只因为父亲抛弃妻女出走多年,毫无音讯,如今父亲突然回来,若是能家人团聚,小熬人定然欢喜。但父亲回到家中就要卖院子、卖田地,甚至要小熬人卖光夫家的产业,同母亲、妹妹一起随他远走,小熬人不应,他就以小妹的婚事为要挟,要把小妹嫁给不能人道的某家少爷。试问虎毒不食子,有哪家亲生父亲会对女如此狠毒?
“此外,母亲有陈年咳疾,眼看就要痊愈,突然病情加重,父亲却心肠如铁,不闻不问,小熬人疑惑之下取了父亲给母亲抓回来的药寻了大去看,结果大夫说这副药若是给母亲这种咳疾病人服用,不出几日就会吐血而亡。小熬人姊妹三个同母亲吃尽苦头才得以生活,不想父亲如此……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如今求府尹大人做主,惩治父亲,也救母亲活命、免小妹跳入火坑的苦楚。药渣已经带来,只要询问当日父亲前去抓的药铺便会真相大白。求大人做主!”
“求大人做主!”谢蕙娘和谢丽娘早就听得泪涟涟,两人一同磕头。
不等府尹说话,外头已经是沸腾盈天——
“咱们庆安算民风淳朴,怎么出了这样的畜生?”
“你没听说,人家在外边闯荡了几年,说不得就是好的不学,学了坏的。”
“唔,有道理!”
爱尹听到吵闹,敲了一记惊堂木,眼见众人都收了声,才看着谢全,“这药是从哪个药铺抓的?”
谢全吓得脸色隐隐发青,只磕头喊冤,却不肯说。
爱尹哪里耐烦听他唠叨,抬手一示意,两个衙役就上前压住谢全。
谢全也是个胆小如鼠的,立刻说了个药铺的名字。
这种上门拘人的事,衙役们最是喜欢,争抢着求了差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当真提了个中年大夫赶回来。
许是几个衙役没少拿通融银子,这中年大夫路上早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一瞧跪在堂上的谢全,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