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清明心里没底,又拐去铺子喊江婶子和谢蕙娘。
两人一听都吓得厉害,活计一股脑儿扔给芽儿和庞大山,好在还有几个慈济院的孩子帮忙,倒没让铺子的生意落下。
马车疯跑回来,总共没用半个时辰。
老大夫看了何氏,又看了看谢娇娘,谢娇娘这里还好说,当真就像王三婶说的那般,不过是动了胎气,吃两副保胎药就好了。
但是何氏却是陈年顽疾。
老大夫讨要先前的药方时,谢丽娘看向谢全,“爹,娘这次的药是你抓的。”
谢全眼珠子乱转,好半晌才应道:“药方丢了,药也吃光了。”
老大夫皱眉,倒也没坚持,重新开了药方,“一会儿送我回去,直接抓新药回来。”
众人都应了,谢娇娘见谢全没有半点付诊金的意思,示意谷雨跟老大夫进城。
谢蕙娘狠狠翻了一个白眼,直接道:“大姊,这里你住着不舒坦,不如回家歇着吧。”
谢娇娘猜到大妹是有话说,又当真不喜对着谢全,就点了头。
众人不让谢娇娘走动,直接扶她坐上一张圈椅,然后一人一只手抬着她回赵家大院。
王三婶和张嫂子等人借口还有活计都撤了,留谢娇娘同谢丽娘、谢蕙娘姊妹三人说体己话。
谢蕙娘恨得咬牙,恼道:“大姊,咱们爹到底要干什么?早知道这样,他干脆别回来算了。”
谢丽娘扁了嘴巴要哭,谢娇娘生怕谢蕙娘这个暴脾气听说谢丽娘的亲事再闹起来,赶紧劝着,“你们两个听我说,别的事情暂时放下,有件事你们今晚回去一定要替我办了,兴许这事弄明白,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什么事?”
谢蕙娘和谢丽娘对自家大姊从来信服至极,听到这话就凑了过来。
谢娇娘仔仔细细嘱咐了一遍,末了让她们赶紧回家,毕竟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娘亲,谢全那德行,显见不会动动手指照顾一下。
谢蕙娘和谢丽娘听了话,虽然心疑,但还是迅速地赶回家。
第二日一早,谢娇娘喝了汤药,自觉肚里的孩子没什么事,就拎着一包东西,连同准备回城的谢蕙娘还有大半车熟食出门。
昨日的老大夫得了谷雨奉上的丰厚诊金,加上上次赵建硕给的那十两,对谢娇娘可谓是印象深刻。
所以谢娇娘一踏进药铺的门,老大夫就撵了小药童去泡茶,末了询道:“可是肚子还有些不舒坦。”
“没有,大夫您医术高明,药到病除。”谢娇娘真心实意捧了老大夫两句。
丙然老大夫的笑容亲近了三分,“那今日怎么又上门,家里还有人不舒坦?”
谢娇娘听得好笑,这老大夫也是个心直口快的,若是碰到一个爱计较的人,听了这话怕是要恼了。好好的日子不过,谁盼着家里人整日有病啊。
“不是的,大夫,我娘先前咳疾本来要痊愈了,可最近突然又变严重。上次是我爹进城来抓药,我怕他一时疏忽抓错了,或者煎熬方法不才,所以今日带了药渣,请大夫帮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对。”说完,谢娇娘示意谢蕙娘把手里的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一个装了药渣的大陶碗。
老大夫没推辞,毕竟何氏如今算是他的病人,多了解一下先前的病史总是没有坏处的。他抬手捏了药渣,仔细分拣,突然皱了眉头,“这……这胖头生是谁放进去的,简直是胡闹!”
谢娇娘眼里精光一闪,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夫,胖头生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这胖头生是个好东西,有平肝益气的功效,但是不能放在这副药里啊。你娘是陈年咳疾,气重自然咳得越厉害,怪不得昨日吐血得那般厉害,这药若是再吃几日,怕是就要吐血而亡了。”老大夫也是气恼,这抓药之人太过粗心,如此简直是草菅人命,“这药是哪家铺子抓出来的,实在是败类!”
谢娇娘冷笑,“恐怕这还怪不得人家药铺……”
“那怪谁?”
老大夫顺口一问,谢娇娘也不应声,示意满脸铁青的谢蕙娘将药渣重新放入陶碗,然后放下二两银子算是谢礼。
老大夫不肯收,无奈谢娇娘一定要给,他只好重复叮嘱几句孕妇应注意的事,把姊妹俩送到门口。
谢蕙娘如同一个填了太多火药的爆竹,几乎是一进自家铺子后院就爆炸了,“大姊,爹要害死娘,对不对!”
谢娇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为谢全不过是贪心一些,对何氏就算没有什么恩爱之情,起码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来,他哪里是贪心,明摆着是心狠手辣。
卖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谢丽娘换白家两百两的聘礼,然后害死何氏这个发妻……这简直是要让她们母女四个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般,难道他不要家了?还是说……
“蕙娘,咱们明日就去府衙告状,告亲爹蓄谋害亲娘……”
“大姊,真的要去吗?”
谢蕙娘在城里的这些日子也算开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顾后的泼辣小丫头了。这事只要坐实了证据,谢全就是杀人未遂,最少要被判个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总是她们的亲爹,而且亲爹要杀亲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传出去,她们以后如何抬头做人?陈三爷还会同意她进门吗?丽娘的亲事怎么办……
谢娇娘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但如今“孝”字压在头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着谢全把谢丽娘推进火坑,看着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给丽娘定了亲,就是那个白家地痞……”
“什么?!”不等谢娇娘说完,谢蕙娘已经气疯了。
当初大姊被逼迫跳河,声名尽毁,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窝里掉眼泪,就怕大姊再寻死、怕大姊被官配给光棍残疾。好不容易大姊寻了好归宿,如今又轮到妹妹吗?
“那日他来铺子要抓钱匣子,我没让;要伸手捞肉吃,我也没让;他就是恼了也该拿我撒气啊,怎么会害丽娘,丽娘才几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方才还把谢全这个禽兽当亲爹,这会儿知道真相,谢蕙娘的恨意爆发得更彻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宁可坏了名声嫁不出去,也不能让他这个……呜呜,大姊,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她想骂亲爹禽兽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泪。
庞大山本来在外边急得团团转,听到动静忍不住推门进来,开口就是,“蕙娘,不管什么情况,我都娶你!”
谢蕙娘听得愣怔,转而抹了眼泪,嗔怪道:“谁让你进来的,我才不嫁你呢,赶紧去干活儿!”
庞大山挠挠后脑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话怎么就遭了嫌弃。
谢娇娘见此,脸上总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陈三爷回来就该订亲了,她不嫁你嫁谁去?”
“啊,好,好。”庞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赶紧跑掉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姊妹俩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庄的夜晩一直是安宁静谧的,温暖的让人沉醉,草丛偶尔有小兽出没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这样美丽的夜色。
但这晚却隐约有些不安静,南山脚下的赵家大院,院门开开关关,直到清晨到来,太阳爬上了东山坡,才又重新打开,恢复平静。
何氏经历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苞谷粥,热了两盒面饼,切一盘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谢全刚回来时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