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珩迟迟不回答,她又补上一句,“再不回去,娘会担心。”
卫珩噗哧笑出声,她真把章氏当成娘了?难怪卫爱几个会揶揄卫忠。
“喊娘喊得这样顺口,怎么一句珩哥哥就喊得结结巴巴,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撇撇嘴,楚槿低低道:“男女有别。”
“卫忠还没成过亲呢,你不也拽着他的手臂。”好吧,他承认这话说得有些酸。
“哪能一样,他是爹。”抠着手指,她很感激有卫忠和章玉芬这对爹娘弥补了他们姊弟对家庭的渴望。
她更明白真正该谢的是卫珩,也知道不该继续麻烦他,但他对她的多方设想、纵容,让她习惯对他予取予求。
这不是良好品德,可她改不过来,总是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对他事事依赖,即使她早就分辨得清清楚楚他不是那个卫珩。
他低低地说:“我很羡慕。”
“嗄?”她听懂。
“我安排的人都成了你的自己人,只有我,还是外人。”
这话真不对味儿,听起来像深闺怨妇似的,卫珩心中暗暗叹息,好糟糕,他竟在小丫头面前失去沉稳。
“谁说你是外人,你不是,你是我最依赖的人!”一急,她把心情月兑口而出,等回过神,她害羞地低下头,想把地上看出一个洞,以便将自己埋进去?
卫珩先是一愣,然后笑容在脸上逐渐扩大,原来不对味儿的话可以钓出她的真实心意?那么就继续不对味儿吧。
“小丫头,说谎是不道德的。”
她憋红了脸,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说谎的。”
“可我想不出来,你到底依赖我什么。”他故作苦恼。
抬眼看见他的恼,她也跟着苦恼起来,吸气吐气好几回才开口,“我原本想要独立,不想依靠任何人,但你老是横插一脚,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有你的手笔——孙婆婆让贺老板跟我买花,是你给晓进哥哥的指示;一只玉镯能卖到三千两的法子是你告诉爹的;娘到处请托都没有人愿意卖的田地,是你出手的。
“我本以为能够做岀一点点成就、能养家活口,是因为我够勇敢、够大胆,后来才发现,不是的,我之所以大胆,之所以不怕把事情做错、做坏,是我心里明白,就算做坏也无所谓,因为你会跟在后头收拾,你是我大胆的理由,是我勇敢的凭借。”
卫珩很想为她这番话喝彩,怎么办,他心里的得意多到快要装不下了,喜悦像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来。
他终于学会了,原来和小孩子对话就该用小孩子的方法,想要挖出她的心事,不可以用他使惯的尔虞我诈、冷面惊吓法,她的真心不是诈出来的,而是哄出来的。
十五岁考上进士,他没有这么高兴,进翰林院、虎贲卫,他也没有这么得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很难畅心快意,没想到成为她勇敢的凭借,让他觉得自己很有成就、很伟大、很……快乐。
他非常乐意当她的后盾,被她依赖。
“不必害怕章氏骂你,我会陪你回去。”
“好。”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到这里来找我,我不在的话,会有人给你传话。”
“好。”
他喜难她一句句应好,喜欢他给的好处她满心欢喜地收下,这才是“自己人”,没有客套,不必不好意思。
“我有件事想请你忙。”
“什么事?”
“帮我把这盆兰花养好。”他把柜子上的兰花搬到桌子上。
这种兰花她没见过呢,楚槿好奇地弯下腰问:“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猴面兰,你听过吗?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不舒服吗?”
“我快热死了,那个蠢爷儿天天把我放在窗口晒太阳,你能不能给我喝点水?”
蠢爷儿?楚槿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岀声,她瞄了卫珩一眼,连忙捂住嘴巴,回答道“行。”
拿起桌上的水壶往土里浇,猴面兰满意地喝足水后,笑道:“谢啦。”
她压低声音问:“蠢爷儿想让我把你带回去养,你愿意吗?”
蠢爷儿?卫珩额头滑出三道黑线,兰花是这么说他的?
“愿意愿意,跟着他,我肯定活不久。”猴面兰口气急切,惹得楚槿又想大笑三声。轻轻抚模叶片,楚槿道:“我会好好待你,绝不会把你放在窗口晒太阳。”
几句话说得卫珩头上黑云罩顶。
和兰花谈完,楚槿抬头对他说:“它愿意跟我回去:所以现在我们要回家了吗?”
“嗯。”他应声,转头瞪了那兰花一眼。
猴面兰似乎也被他吓到,身子抖了抖。
卫珩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两本书塞进怀里,率先走出去。
卫珩的居处在寨子右后方,一路行来,可以大致看清梦寨子的格局。
寨子隐身在两座山中间,前面是百花村民口中的诅咒之山,后面是卧佛山,之所以名唤卧佛,是因为山形像斜倚的佛陀。
这里的房子密密麻麻地盖了几十行,每一行有二、三十间宅屋,格局都是三合院。
有一户人家的屋门敞开,楚槿从外头望进去,看见院子里有木人桩、梅花桩,还有一排兵器,以及用来练习射箭的靶子。
这样的地方,只要爬到树上往下看,就可以发现不是普通村庄,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寨子里才没有种上树吧。
寨子外头环绕着一块块的田地,秋收将至,田地里的稻子一片黄澄澄的,蔬菜长势也极好,外围靠近田地的地方养了不少鸡鸭猪牛等牲畜,若不仔细瞧,还真能唬得了人。
卫珩居处后方有个不小的暖房,听说刚盖好不久,可以在里头种上菜蔬,冬天餐桌上便不会缺少青菜。
楚槿进寨子之后,卫珩没让人拘着她,还允许她到处参观、到处问,并暗示“村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此该晓得的事她全明白了。
“我以为先帝过世后,虎贲卫就解散了。”
卫珩淡淡一笑,上官谦倒是想把虎贲卫给挖出来,以利己用,问题是他连头头是谁都不晓得,上哪里找?
最近他突发奇想,想组织起自己的虎贲卫,可惜他识人不明,找了林成泰那个傻瓜来带领,想也不必想,到最后上官谦的虎贲卫只会沦为一个吃钱、唬人的机构。
“没有解散,依旧在运作,只是不为皇帝做事,行事必须更隐密些。”
“没有皇帝的银子,你们能自给自足吗?”
“没看见吗?我们种田、种菜、养鸡鸭,饿不死人。”
“你当我是傻子?虎贲卫是什么样的组织啊,只要吃饱喝足就能喝令他们为你效命?”楚槿撇嘴。
卫珩浅笑,看来她比林成泰聪明了不只一点半点。
走到寨子前头,已经有人拉来马车,不打算直接穿过诅咒之山回到百花村,卫珩宁愿多绕点路,继续维护诅咒传说。
卫珩将楚槿扶进马车,自己再坐上去,安置好后,他接续前面的适题。
“虎贲卫这个组织比你想像的更大,早期确实需要先帝的小金库来支持,但先帝过世后为了不让虎贲卫断粮,我开设不少酒楼饭馆、客栈青楼赌坊,连茶行布庄都开。”那些开铺子的钱都是用他娘的嫁妆换来的,直到现在,他还欠属下不少月银,幸好他们够忠心,没有人打算转投他人麾下。“开这些店铺除了赚钱之外……”
“更重要的是消息传递。”楚槿接话。
卫珩微诧,她居然知道?
他的眼神让楚槿很得意,这都是她从电视里看来的,天晓得她有多迷恋古装剧。
“对,有足够的消息才能做出正确判断,以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