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的菊花是村里种得最好的,从她暖房卖出的菊花都是花朵最大、色彩最艳、花期最长的,每年秋天,花圃老板进百花村第一站就是孙婆婆家。
这手功夫让孙婆婆顺利养大儿孙、带来财富,也让孙家暖房成为百花村里最有名的地方。
楚槿的暖房陆陆续续添上不少新盆栽,起初她只到村里人家的暖房里挑些被养坏或不想养的花草,以低廉价格带回来栽种,毕竟她的种花经验值是零,只是有幸在遥远的二十一世纪听过大半年课程,但没亲自操作过,终归是理论,因此刚开始她对自己没有太大信心。
但几个月下来,她越养越顺手,花花草草在她的巧手下长得健康茁壮、郁郁葱葱,因此虽然是新手,但贺氏花圃的老板听了孙婆婆的建议后,也来到卫家暖房。
贺老板首度光临时,楚槿不敢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一口气挑走近五成的盆栽,这让她对自己越具信心,之后楚槿才敢放手买进大量苗栽,并且开始试着盲种。
百花村里人人养花、种花,以花的交易为生,但养的花草就是常见的那几类,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因出贺老板挑选盆的条件也就是谁家的花养得硕大、养得健康,卖到富户可以种得活、养得久,不会得罪顾客。
在这种门槛不高的要求下,人人都可以做,竞争大了赚的钱自然不会太多,虽然还是比种粮收入来得好,却也不过是小康。
楚槿无法满足于小康,因为两个弟弟要念书,这本就是把银子往外倒的事儿,而且即便考上,九成五的进士都得从七、八品的地方小辟混起,俸禄并不高还得参与官场应酬,往往入不敷出,为维持收支平衡,便有人开始收钱纳贿,图谋了小钱,却失去大前途。
这种事楚家子弟不能做,因此小康之家不是她的目标,她必须赚很多银子,为弟弟们的未来铺路。
“娘,我出门喽。”楚槿探头朝厨房望去。
章玉芬放下锅铲,转身从墙上拿下斗笠替她戴上,一面戴一面叨念着,“姑娘家皮肤要水女敕水女敕的才好看,别给晒成黑炭了。”
楚槿笑着任由她摆弄,她已经习惯章玉芬的唠叨,短短几个月下来,连卫忠都会开玩笑说:“想当初你们娘亲也是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这才多久呐,就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给搞成黄脸婆了。”
不过卫忠嘴巴上这样说,眼底却无半分嫌弃,就连年纪最小的楚枫也看得出来,卫忠很腼腆、很害羞,却也很喜欢章玉芬,可惜章玉芬只把卫忠当成师兄,没有多余心思。
“我会注意的。”楚槿回道。
“别太晚回来,越近中午太阳越毒辣,尽量找有树荫的地方走。”
“是,娘。我很快就回来。”
“你那个爹啊,嘱咐好几次了,每次都忘记给你带几瓶雪肤霜回来,下次要是再忘了带,就让他在门口跪算盘!”
楚槿摇头失笑。
“怎么,嫌弃娘唠叨?”
“不嫌弃,有娘可以唠叨是件很幸福的事。”她垂下眼,眉心凝上苦涩,她想亲娘了。
见她这样,章玉芬捧起楚槿的脸,送岀一个大大的笑容。“喜欢娘唠叨吗?有什么问题,这可是娘最大的本事,往后你可别被娘叨念得想逃。”
“不会的”她摇头,拉开嘴鱼:笑容抹去郁色。
“那就好,早去早回,今儿个娘做你最喜欢的地瓜饭。”
“我会尽快回来!”
“银子有没有带好?”章玉芬不放心地问。
“有,带好了。”
“路上小心,如果碰到李家那只大黑狗……”章玉芬还真的发挥自己的大本领,一路把楚槿给念岀家门。
楚槿推着车子,乖乖从树荫底下走,推车对她而言早已驾轻就熟。
想起第一天推车时,差点儿没把两条细瘦的手臂给交代了去,也不晓得是练武略有所成,还是粗活儿做惯了,再也没有事情能够难倒自己。
缓步朝孙婆婆家走去,心里暗自盘算着,她打算试试“杂交法”,看看能不能种出新品种菊花。
物以稀为贵,不管什么时代这话都用得上,或能培植出旁人没有的花,光是一盆菊花就可叫价到比平时高三、五十倍。
其实比起杂交法,她更想进那座“诅咒之山”。
诅咒之山是晓蓝告诉她的,她说村处那座山里有品种稀少的兰花,可惜那座山被人下过诅咒,进山的人有九成都出不来,就算能够侥幸出来也会遭遇不幸,因此众人明知山有宝却不敢向宝山行。
当时说到这里,晓蓝鼻子一酸,说:“那年爹死、娘跑,女乃女乃要养活我和哥哥,不理会诅咒,硬是进山寻宝,结果人是出来了,却满身伤痕,还瘸了一条腿。”
这之后到现在每每提起那座山,孙婆婆还是会两眼放光,却再也不肯进山。
虽然受重伤,孙婆婆却是难得进山以后还存活的,因此大家都问她山里有什么,她绝口不提,只私底下告诉晓蓝那座山里有巨大的野兽、长着獠牙的山猪,还有……鬼!
晓蓝还因此吓得抓住她的手,认真说道:“再穷,都不可以打那座山的主意。”
楚槿没应声,她对那座山充满幻想,想尝试寻找稀有的兰花,不过想起唠叨的章玉芬,她不禁头皮发麻,甩甩头,加快脚步往孙婆婆家的方向走。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翠衫女孩。
她叫许香菱,十五岁了,长得粉女敕娇妍,尤其一双单凤眼,年纪轻轻就有勾人魅力,听说家里早就在帮她相看亲事,可她眼界高,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晓蓝说,许香菱打出生就比旁的婴儿漂亮,家里把她给宠上天,虽然爹娘哥哥弟弟们也养花种草,却是半点泥土都不教她碰着。
他家爹娘打着一手好算盘,企图把女儿养成千金小姐,以便将来嫁进高门大户当少女乃女乃,若是能够嫁给当官的那就更好了,往后许家人吃香喝辣再也不愁。
不过这年代嫁娶首重门当户对,倘若许家银钱多到能用簸箕装,或许七、八品的穷小辟会愿意为了银子将就,可许家那景况……贵公子与贫家女的故事只会出现在话本上。
楚槿开始买卖花草后,再不像过去那般足不出户,进进出出的机会多,与村里上混得熟了,便发现自己经常碰到许香菱。
对于许香菱,楚槿本没有太多的好恶,只觉得她比村里的姑娘美貌,但有一点她无法轻易忽略——许香菱对她有强烈的不满。
像自从两人对上眼,许香菱便仇视起她来,楚槿想破头也想不出哪里得罪对方,只是每回见面,都得听她讲上几句尖酸的刻薄话,次数多了,她只能想着人与人之间或许真有缘分这回事,她与许香菱注定无缘。
眼看着许香菱朝自己越走越近,楚槿下意识想要掉头离开,但孙婆婆家就在前方不远处,这里是必经之路。
许香菱发现楚槿那刻起,她背脊立刻挺直、下巴抬高,全身充满战斗力,她加快脚步站到楚槿跟前,冷笑两下,道:“卫楚槿,你又出门招蜂引蝶了,怎么就学不会安分?”
推着推车出门招蜂引蝶?楚槿真想对她说,肠子不好就该蹲茅房,眼睛不好就该吃药贴膏,脑子不好就甭岀门,免得拉低人类的智商……算了,人何必浪费时间跟猪对骂,这会让猪太骄傲。
不想跟猪对话,楚槿别开脸,带着从容笑意准备离开。
许香菱哪肯轻易放过她,用力拽住楚槿衣袖,制止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