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了,儿子一死,媳妇孙女便成多余的,又不是能开枝散叶的孙子,以后还得赔一副嫁妆出去。
而俗话说久旱必涝,旱极而蝗,李景儿离开卧龙村没多久,以为是天降甘霖的大雨持续下个不停,连下了快一个月,把刚开花抽穗的稻子打得蔫蔫地,早熟的稻谷还发芽了,没法采收的烂在田里。
有条溪流暴涨,淹过无数良田,本来还能采收的作物都淹在水里,灾情比旱灾时节还严重。
本来庆幸少了两张嘴吃饭的萧家也遭难了,有苦难言,他们才刚高兴能多收二房那一份,谁知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连那十五两也被洪水冲走,只剩下屋顶还在的砖屋。
也算幸运的李景儿正好避开这场水患,她带着孩子走不快,一路往北走了快一个月,顺着水路不偏离。
途中她遇到一批逃难的难民,三五成群的为数众多,其中同行之人品行良莠不齐,为了避免危险和麻烦,她和几户看起来友善、有孩子的人家一起走,吃住也相隔不远。
唯一让人有点受不了的是有一名妇人特别话痨,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即使累得喘吁吁还停不住那张嘴。
“妹子,你真的被萧家休了?”
“不是被休,是和离。”李景儿解开仅有的一条被褥,盖在睡得正熟的女儿身上。
越往北走,气候越明显的偏凉,在卧龙村时还是热得想喝冰水的夏天,一个月不到天气就变了。
罢入秋,还有一些秋老虎的威力,正午时分走动仍能热出一身汗,但早晚凉多了,穿着夏衫肯定着凉。
幸好她当初非带条棉被上路不可,还和吴婆子大吵了一架,最后仗着年轻力气大才抢赢,还抱走了十斤白米、十斤白面、二十斤粗粮。
这是她屋子里的存粮,她特意偷藏的。
为此,吴婆子呼天抢地的大哭,硬指李景儿偷了萧家的粮食,可是白纸黑字的和离书上写得清楚,又有里正和族老在场,萧家人只能眼红的看着她拿走能果月复的粮食。
加上孩子的重量,背上的竹篓里少说五、六十斤,但对长年负重的消防员而言根本不是问题,纵然换了一具身体,李景儿稍微加以自我训练后,背起六十斤都十分轻松。
一些消防装备可比这重得多了,若她背不动如何前往火线救援,一个合格的消防员要有强健的身体和强悍的意志。
而她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少数的女性消防员。
“意思一样,是夫家不要的弃妇,和离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还不是休弃。”说话的是名二十四、五岁的妇人,带着一子一女,看得出来很久没吃饱了,母子三人都瘦得见骨,她的丈夫正在生火,煮一锅稀得见底的野菜粥。
“和离能带走全部的嫁妆,被休则是净身出户。”李景儿平心静气的说着,一点也没想过要把手中的馒头与人分享。
离开萧家时,她手里有六两三百二十五文钱,她尽量不吃竹篓里的粮食以防万一,沿途买十几颗大馒头和几张易保存的饼当干粮,腰上系着路边捡的葫芦,去籽装水当一路行走时口渴的饮用水。
她的竹篓底下压了几块肉干,趁着天黑时放入口中嚼上几口,她需要足够体力才能走完全程。
即便如此,她还是吃得比其他人“丰盛”,一天吃两顿,能吃八分满,比起全是水的野菜粥,那真是人间美味。
李景儿很冷静的穿上有补丁的衣服,和所有难民相同的装出三餐不济的样子,好像馒头、大饼吃完了就要断粮似的,因此周遭的百姓虽然肚子饿得很也不贪她那口吃的,她毕竟还有个孩子要吃女乃。
周氏便是看着李景儿吃的那一个,她很想抢过馒头往自己嘴里塞,她太饿了,但是她只要动手,馒头吃不到反而会挨打,她丈夫太正直了,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许她抢夺。
所以她只能说两句风凉话恶心恶心人一下,她自个儿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太好过,大家一起比惨。
“那你现在兜里有不少银子喽!难怪吃得起馒头。”满嘴酸溜溜的周氏盯着她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喉头也跟着吞咽一下。
“你以为养着十几口人的农户能有多少银两,赚的钱要上缴公婆,我走时可扛不动家什,只带着几十文就走了,不然还用得着边走边刺绣吗?”装穷谁不会,她的确很穷。
为免被当成肥羊盯上,也是想多攒些钱,李景儿练就了一边走路,一边刺绣的本事,五天能绣两条帕子,她再把绣帕卖了,用明面上的进项买口粮。
孩子还小,吃女乃的,她一人吃两人饱,其实没花什么银子,故而不怎么引人侧目,多少避开一些麻烦。
不过难民之中也有贫富高低之分,有的还有肉吃,像她这般隐晦的便不令人注目,彷佛一滴水滴入大海中,瞬间隐没。
“那你还挺行的,一个妇道人家背着女圭女圭还能走这么远,瞧我这一儿一女瘦骨伶仃的,要没我丈夫帮忙拎着,我连闽江地头都走不出来。”周氏带了几分炫耀口吻说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歹她是有男人的,再困难也好过带着幼女的弃妇。
“命里碰上了,咬着牙根也要硬撑,日子总要过下去。”喝了口水,她拉高棉被,把自己和女儿裹在棉被里,喂女乃。
李景儿还是十分庆幸自个儿的好运道,名义上的丈夫未死在她生产前后,让她有时间调理气血亏损的身子。
当她攒了一些银子,觉得可以开始暗中安排和萧家断绝关系的时候,传来她那位有分无缘的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一笔勾人动心的抚恤金顺利地助她月兑离只想把她当下人使唤的萧家,上天对所谓的穿越人士还有几分厚待,给了她一个“已婚”的身分,不用担心到了年纪愁嫁人,还怕嫁错郎,虽是无夫却有一女,背着“寡妇”、“弃妇”的名声,相信会让不少人灭了心思。
“这话说的也对,我们在那边也是没活路,不是干旱便是洪水,要不满天黑鸦鸦的蝗虫,这才被逼着要往京城投靠亲人。”树挪死,人挪活,离乡背井是为了活下去。
“你们要去京城?”天子脚下谋生不易,看似繁华似锦,实则藏污纳垢,十个官儿就有七个是皇亲国戚。
既然招惹不起就躲远点,以免惹祸上身。
身为穿越人,李景儿从不认为自己适合争斗不休的宫廷世家,或是左手镶金、右手镶银,随便开个铺子就能赚钱如流水,王爷、皇子如打不退的忠犬环伺在身边,深情不悔的宠着众人眼中的异类。
那不实际好吗!迸人也是有智慧的,这些天之骄子打小就洗脑洗得很彻底,看重门第观念,两情相悦是很美好,但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即使是现代也少有贵公子娶贫家女的婚姻,就算偶然有一对,传得轰轰烈烈,非某人不可,可是悲剧收场的也不少,更多的是娶的是某某财团的千金,就算貌合神离也死不离婚。
这就叫现实,爱情敌不过金钱至上。
所以李景儿不去空想可笑又无稽的事,她是既来之则安之,打算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不做出头的事以求平安度日。
“你不去京城?”周氏哄拍着小儿子的背,睡着了就不饿了,她是这么想的。
“不去,我准备往有大山的北边去。”山里有很多山货,只要肯用心就不怕会饿死。
李景儿之前住的卧龙村附近也有山林,但山不高,野生的飞禽走兽少得可怜,大多被村里的小孩闲来用弹弓打、设陷阱给捉得差不多了,她想弄只山鸡祭祭牙口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