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什么古怪的病人没遇过,笑道:“小兄弟这么爱美,老夫会注意的。”取饼针线,先拭净伤口附近血迹,撒上一些麻沸散,慢条斯理地开始缝起伤口。霍连逍见姚天怕得缩成一团,于是伸右掌握住他的手,以示抚慰。
大约一盏茶工夫,姚天的伤口处理好,李大夫微笑道:“好了,我再给你开个消炎镇痛、补血养气的药方,好好调理,伤口不要碰到水,将养个十天半个月,慢慢就好了。”
霍连逍道:“多谢大夫。”
出了回春堂,回家路上,两人共骑。姚天一张小脸皱得像个包子,无力地趴在马颈上,马蹄震动,牵动伤口,时不时就见他皱眉头。
“很疼吗?”霍连逍问。
姚天睁开眼睛,回眸横了他一眼。“你先给人刺上一剑,再缝上十几二十针看看,看你疼不疼!”这时行到路上不平之处,马蹄震动,颠到伤口,姚天叫了一声。
“天弟,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啊。”因为伤口疼,姚天哼唧了一声。
霍连逍看他心情还不错,思忖了一下,道:“行走江湖,能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个朋友。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但是你到处叫板,多惹事端,实属无益。”
姚天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忿忿道:“这么说,倒是我错了?那个软柿子欺你是他师弟,处处逼你迫你,这种人如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世上就是大欺小、强凌弱。既然他要来硬的,咱们何必跟他客气?”
“世事并不是都可用拳头来解决。打死强嘴的,淹死会水的。凡事退一步,给彼此留个余地,未尝不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姚天见霍连逍低眉垂目,神情慈和,俨然是副得道的年轻高僧模样,怒极反笑道:“明白,明白,我当然明白。您是心慈性善的神仙菩萨,我就是那人见人厌的小表夜叉。”心头有气,说出来的话就像翻倒了醋缸,酸得不得了。
霍连逍暗怨自己嘴笨,再怎么说,姚天都是为了自己好,虽然他性子冲动,做事不顾虑后果,但他对自己却是一片真心实意,他不该一开口就惹他生气。何况姚天年纪尚轻,等他年纪长些,多些江湖历练,思虑事情自会较为周全,现下要他转心改性,未免过于强求。于是放软语气,陪笑道:“天弟,是大哥不会说话,你原谅大哥吧。”
姚天犹自忿忿,转过头去不理他。霍连逍再三再四地道歉,屡屡作小伏低,终于逗得他转嗔为喜。
见霍连逍认了错,又低声下气地哄他,姚天心情转好,侧着脸端详着霍连逍带着笑意的脸,忽地童心大起,“大哥,你该多笑笑,这样多好看。平常你老板着一张脸,太不亲切了。来,我帮你。”伸手到他腰间挠他痒。
霍连逍最怕人家呵痒,忙喝止道:“别闹!”姚天哪理会他,调皮地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把自己受伤的事都给忘了。霍连逍一边闪身扭躲,一边笑骂喝阻,但他坐在马上避无可避,姚天总不罢手,霍连逍实在忍不过,双手擒住了他双腕,终于阻止了他的胡来。
两人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呼息可闻。霍连逍从未如此近看姚天,只见他肌肤细腻,长睫轻眨,竟令他霎时间脸红耳热、怦然心动。姚天在他热烈的凝视下,突然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饼了片刻,霍连逍突然回过神,心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忙放开姚天手腕。一阵尴尬萦绕在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下来,姚天转脸向前,霍连逍直视前方,彼此都不敢再向对方瞧上一眼。
安安静静走出一阵,霍连逍还在想着自己奇异的心事,未辨分明,忽听姚天唤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好吗?”却未回头。
这小表头这般轻声软语,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头了?霍连逍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温柔:“你说吧。”
“我说,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令你不欢喜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你胡闹淘气的事可多了,你要我原谅的是哪一件?”
“你别管是什么事,你到底原不原谅我嘛?”姚天撒赖撒痴。
霍连逍微微失笑。姚天有时智计百出,有时却像个只知顽皮蛮缠的小孩,无奈道:“我原谅你就是了。”
“这是你说的,不管我骗了你、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可原谅的事,你可千万不能不理我,你发个誓。”姚天又回过头来,追着要他保证。
霍连逍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举起右掌对天誓证:“我霍连逍对天指誓,以后天弟如果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我一定会原谅他,两人永远都是好兄弟。”
姚天满意地点点头,含笑而视。霍连逍看了他一眼,心脏竟又开始怦怦乱跳,微觉自己好生奇怪,立即调开视线,不敢多看。
第5章(1)
眼见告假期限将至,霍连逍必须赶回开封府。霍连逍怕姚天伤势不宜奔波,便教他留下暂住家中,等伤口好些了再行上路,姚天却坚持要跟他一起回开封。霍连逍无法,两人告别霍母,回转开封府。
霍连逍雇了一辆马车供姚天乘坐,不日已到开封。
姚天住在他表哥纪天宝家,马车进了汴河角门子,直往城东第一条甜水巷。来到纪宅,但见门前悬着两盏红纱灯笼,上头写着大大一个纪字。围墙高有一丈,望过去墙长十数丈,月复地甚广,不愧是大宋排名前三的豪富之家。
霍连逍扶了姚天下车,守门的家丁见到姚天,忙赶上来相迎:“少爷您回来了。”
“好了,你到家了,进去休息吧。”霍连逍向他告别。
姚天人到家门,却生起依依不舍之情,驻足阶前,道:“大哥,你会再来看我吗?”
霍连逍微笑道:“我们都在开封,开封府离此亦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愁没有见面的机会?好了,快进去吧。”
姚天慢慢走到门口,霍连逍目送着他的背影,只见姚天都快进门了,突然又奔了回来。霍连逍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凝视着他,不料姚天几度嘴巴张合,总是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似的。
“天弟,你要跟我说什么?”霍连逍索性问道。
姚天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我进去了。”
“嗯,你进去吧。”
姚天再度走向大门,将踏进门槛之际,回过头来,向霍连逍摇了摇手,神情痴痴,才毅然进门,不再留恋。霍连逍站在门口呆怔了好一会儿,脉脉怀想刚才姚天那无限依恋的眼光,只感心旌摇摇,情思悄悄,说不清识不明心头这一份难辨是喜是愁的心绪,究竟所为何来。
霍连逍一甩头,心想:想这些做什么?快回开封府销假吧。
回到开封府,霍连逍先见过孙默白,并向他禀告平江府擒贼事宜。孙默白已接到辜仁贵的公函,上述霍连逍智勇过人,以计擒贼的经过,如今断魂虎已离开平江府管辖境内,其余党捉的捉、散的散,地方平靖当居首功。孙默白大大赞扬了霍连逍一番,并记下功劳。
一回开封府,霍连逍便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宵小出没,几家大户被偷了好多财物,又发生了杀人案件。霍连逍带着麾下众捕头四处明察暗访,搜寻证据、踪迹,常常回到家头一沾枕就累得睡着了。等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已是半个月后了。这晚他沐浴完毕,正在擦干头发,突然想到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姚天,思念之情不禁潮涌,不知他伤可好些了?这么多日未见,姚天是又在哪处淘气,还是正咬牙切齿地气自己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