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几步,踢到疑似椅子的硬物,椅子后面有张桌子,她模索着桌面,果然寻到茶壶和杯子,小心翼翼替白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早已冷透,她不是很介意地一口饮尽,跟着再倒一杯。
她想,大概是她这次真的睡太久了,让白冬蕴担心得夜不成眠,所以昨晚她一清醒,他心神一松,这才不受控制沉沉睡去,连她还在他怀里的事都忘了。
一男一女共睡一一床……她模模自己身上衣服,确定一件都没少,床上那人也是穿着农服的,没事没事,她曾听在茶亭里闲聊的江湖人提到,根据江湖百火秘辛一书记载,江湖儿女都是不拘小节的,拉拉手、搂搂肩都算小事,所以她被人抱着睡整晚,也不算什么,等他清醒问起,她一口咬定他睡着她就下床了,这件有点损害她名节的小小事就只有天加地知她自己知,绝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他打算睡多久呢?说好一早出发去她家,但如果他还很累,她可不想硬是吵醒他,就算再晚几天出发,她仅剩的两颗药撑不到她回家,那也无所谓,宁愿让他睡得饱饱的,让他把背伤养好了直接回他家去。
然后,拜托这里的屋主,帮她找一块地,挖个洞,让她永远住进去。
再然后,等他养好伤回来这里,就算要对着她的坟墓大骂特骂,甚至把她的尸体挖出来用力摇晃,她都不会怪他。反正,那时,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不管他再怎么想要她活下去,眼下的事实是:制毒的人死了,暂时抑毒的解药剩两颗,从丽城到她家的路程虽然不远,却也要花上好几天。
她家里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回不回去,又如何呢?
门外脚步声传来,她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多久,带笑的和气嗓音响起:“乌公子,我给您送早膳来啦!”
是昨晚送药来的大娘。她不想床上的“乌公子”被吵醒,尽力加快脚步走到门前,一开,听见妇人的惊呼。
“你……乌夫人!你总算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她把食指放在嘴上,低声道:“他好不容易睡着,别把他吵醒了。”
熬人瞄着小睡房里面,果然乌公于正侧躺在床上,跟着压低声音:“乌公子也累了好几天,这下总算能放心了。”再看向面前的苍白美人,关心问道:“乌夫人,你身子好些了吗?”
她自动忽略刺耳的“夫人”二字,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谢大娘关心。”
“夫人别这么客气,乌公子帮了我不少忙,我为他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我听他说,这几日都是大娘帮忙照顾我的,真是麻烦你了。”
“我没……”惊觉一道目光从床铺方向扫来,逼得她硬生生改口:“……没什么麻烦的,那个,我端早膳来了……”怎么不赶快接过手呢?
徐望未听那大娘语气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双手微抬作势要接过早膳,等大娘主动把托盘放到她手上,有点重,她小心拿稳了,才笑道:“多谢了。”
她等了一阵,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又问:“大娘还有事?”
熬人着迷地看看眼前的美人,一时回不了神。先前看她,美则美矣,病气太重,让人不忍多瞧,现在她活生生跟她说话,虽然还是苍白病相,却让她一颗心怦怦直跳着。她又瞄了眼早已醒来坐在床边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多说几句:“夫人,这几天都是乌公子在照顾你的,你一天没醒,他就一天没法安稳入睡,我在旁边看了,都要替他心疼起来了,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待他,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啊。”
白冬蕴的一番心意,就是要她把身子养好,乖乖嫁给白春留吧?这份心意她是注定要辜负了,但大娘声音听起来很热心,她不忍浇她冷水,只好应道:“大娘的话,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记不就好……夫人,我厨房里还煎着药,你跟乌公子慢用,我去煎药了。”笑眯眯地说完,临走前,顺手关上房门。
苞乌公子慢用?她满面疑惑地端着托盘转身,有人一把抢走托盘,拉着她到桌前坐定。
“……”原来他醒了,故意不出声是什么意思?欺负她看不见吗?
“你很惯假装看得见?”一开口就像在质问什么。
“骗得过去就骗,省得旁人问东问西的;若是被发现,我也无所谓。”她随口答着,跟着又道:“大娘说,这几天都是乌公子在照顾我的,这跟四公子昨晚说的话,有些出入呢。”
白冬蕴一脸平静,声音也很平静,道:“乡野村妇的话,你也不必太认真。”他帮她舀一碗野菜粥,拉着她的手贴上粥碗。“你将就点先喝这个,路上我再帮你买馒头。”
她脸颊微红,轻道:“别说得好像我只要有馒头,就什么都好似的。”
他没有应声,帮自己舀了一碗,一口气喝掉一大半。
她听着他的动作,暗自羡慕他的好胃口,嘴里说道:“这些天来,真是谢谢你了。”两手捧着粥碗,实在不是很想喝。
“你这一声谢,听起来真敷衍。”他忽然抢过她的碗,豌沿抵在她嘴边,冷道:“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帮你灌?由我帮你灌食,可不保证不会呛死你。”
这人,真是那大娘口中那个“她一天不醒,就无法入睡”的乌公子吗?是那大娘眼睛有问题看错了吧!她微往后仰,很坚决地抢回碗自己喝。
白冬蕴见她乖乖喝粥了,才又帮自己再添一碗,一口喝光。
“我以为你累坏了,想让你多睡一点。”绝对不是故意不叫醒他。
他瞪她。
“等我送你回到白庄,要我睡多久都行。”
她闷闷地再喝一口粥,听见他走离桌子,然后她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这么大刺刺地在她身边换衣服,就不怕她说看不见是骗他的吗?她专注闻着粥香,不让声音促使她在黑暗里胡思乱想,总觉得经过昨天晚上,他对她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说话的口气更差了,还会对她动手动脚的?
对了,先前除了替她把脉之外,他绝不会主动碰她,连她要帮他包扎背上伤口,他还扭扭捏捏的,一直叫她把眼睛蒙上。
现在他这么大方,是不是他背痛到全身都不对劲了?
“你很想要我喂你是吗?”偏冷又不耐烦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没有没有……”她吓一跳,赶紧捧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光,她也不过是分神想点事,不用这么吓她吧!
“再喝一碗?”
“不要了,我不饿。”她把空碗轻轻往前推,充分表现不想再喝的决心。
她又听见奇怪的。向声,忍不住问道:“四公子,你在忙什么?”
他没有回答,迳自道:“你站起来,往后转。”
这又是在做什么?她才迟疑了下,那个没耐心的男人一把扶起她,一手搭在她肩上逼她转身,她愣愣地任凭摆布,随即感到某个软软暖暖的东西罩在她头上,跟着,另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披在她肩上。
这是……软帽和披肩吧?没事把她的头脸遮起来做什么?
“这些是我向大娘买来的,质料不算太好,你就凑合着用吧。”他说。
若是跟白庄比,这种小户人家用的衣料自然不算好,但和她的旧衣相比,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她伸手模模披风,有点厚,但绝对够保暖,她想像这东西披在自己身上的怪模样,又听见他说道:“中秋过后,天气转凉,你的身子再也受不了一丝损害了,能多穿一件挡风就多穿吧!要不是为了收买这一家子人,把我身上银两用得差不多了,我还真想雇一辆马车,让你回家的路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