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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念之间 第20页

作者:戏子璇

对于他提出的疑问,她笑着啜了一口酒,“不是一个人喔,而是好多人。”

他不意外。

她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她有许许多多的感情经验。意外的是,面对如此的“好多人”,她竟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的笑容温暖得让他无法直视。

“你为那些人难过吗?”

“曾经。”

“现在没有?”那么,萧忆真为何还不离开他心上?

“疤痕的存在意义是这样的,它只是一道印记,提醒你在某时某刻,曾经发生过什么。”她淡淡地说,就像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没有太大关联的故事,“不管怎么样,伤口早已经好了,不再流血,也没有痛觉,甚至,也阻止不了你继续呼吸继续活着。”

“无所谓的,像游魂一样继续活着吗?”他握着酒杯,眼里尽是失落,也是无助,“阿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我们今天才谈过为梦想而活的问题,但是……很多时候,为梦想而活,最后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

“许多人的人生很平凡,或者根本没有梦想可言,但是他们活着,总算还有寄托。不管是情人或家人,他们可以为了让这些人有更好的生活而努力,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风雨雨,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他轻叹,“但是,我为谁呢?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要不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就是对着我不想和她说话的人,因为过去实在太沉重了。”

“我正在听你说话呢。这样你能不能觉得好一些?”她放下啤酒罐,握住他的手,“可是,把生活目标放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会很痛苦的,真的。”

“那么,你呢?你真的快乐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曾经过着太被家人约束的日子,那是很大很大的压力。”

她的面色一沉,和桌上相片里的她几乎无异,“我从没见过我爸,有记忆以来,就只有我妈照顾我,对我爸的认识,全都是她告诉我的。包括我爸怎么不负责任、没有担当,二十几年听来的一切,都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了。失去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生命中最不可承受的伤害吧,所以她的不甘心,还有担忧,一古脑儿的转到我身上来,我不只要当她的女儿,还得身兼她的丈夫保护她。”

握她的手,更紧了些,他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想让我爸知道抛下她是错的,所以把我当成报复的工具,以为我有好的成就,我爸就会后悔。要是我做不到她的要求,没有饭吃或是被揍是常有的事啊。她很爱我,她也常常对我明说,但时不时便用各种理由荼毒我的精神,荼毒后又再次表达她的爱意。我的心情很复杂,却又不能怪她,我永远无法完全明白她的感受,也为此感到内疚、无所适从……”

“阿黎……”一阵刺痛,从眉宇之间直穿胸口,“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咬着牙撑过,而且可以这么无邪地笑着?那很痛,一定很痛。”

“我还是想为自己活下去。”她松开他的手,“我生来就不是一块黏土,可让人任意塑造,我有自己想做的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完成的长篇小说,大概十万多字吧,都还没寄给出版社,她就趁我睡觉时将整篇删除,原因是这种不务正业的喜好,会影响到我做该做的事。”

“难道她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天分吗?”

“她知道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她不要我当作家。她也有自觉,觉得自己的情绪有很大的问题,所以希望我能念心理系,成为心理谘商师。”

最泊的就是把孩子当成遗憾替代品的父母,希望孩子能完成他们随着青春一同流失的梦想,好在瞒气离世的那一刻,总算能带着一丝笑容,声称自己不虚此生。然而,为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梦想,耽误了无辜的孩子,然后呢?孩子的遗憾,再承继给孩子的孩子,成为永远不得完结的轮回吗?

还好,黎诗雨总算当上了作家,而写作也为她带来踏实的名利。在梦想这一部分,至少她没有遗憾。

“阿黎,那你现在……”他环顾房间四周,“这里现在是你一个人住吧?”

“是啊,我大学毕业后就逃走了。”她一副解月兑了的神情,“我妈的确很爱我,但,和她一起生活,我真的会死。养说我不孝顺也没关系,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顾自己了。”

“你妈妈……那么放心让你离开吗?”他仍然担心。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一开始也是哭啊闹的要我回去,但是这一年多来我在写作上有了点成果,算是符合她对我的部分要求吧,她在朋友之间很有面子。于是,我和她说,我也很爱她,但我还是希望得到让她更满意的成果,所以我需要自己的空间专心写作。”

“阿黎,你会恨妈妈吗?”

“说不恨是假的。”她将双腿缩到面前,抱膝坐着。“我真的曾经希望她会因为我的成功而感到欣慰,但后来我发现,就算我不是作家而真去做了心理谘商师,她也不会为了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感到高兴。因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那个从没见过的爸爸也不会再看她一眼。她大概也知道吧,只是从来不愿意承认而已。”

在他面前,她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像个历劫归来的大孩子,满身伤痕与疲累。轻轻地,他将她揽进怀里,“阿黎,所以第一次在摄影棚,你说的那个女圭女圭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阿黎曾经是个很棒的女圭女圭,但是妈妈不喜欢,所以拆了阿黎的身体、头发,想把阿黎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却发现无论怎么改造,她都觉得不好,而阿黎也慢慢坏掉了。”他的怀抱像暖暖的被窝,让她放心地依赖着,“不过算了,阿黎已经把自己修好了,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鼓励她,即使这些话她早就有所自觉。“不是每个女孩在二十四岁的时候都能有你这样的成果。”

“为自己努力是最踏实的。”她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大口,“所以,我没想把什么人当作生活寄托,我只能为自己。你刚刚提起的失落感,我还没有感触。也可能时间太早了吧,毕竟我才刚从牢笼里出来。”

也是。

逃出沉重的童年与原生家庭,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天地之大,任她不受限制地以肉身与灵魂试炼人生的限度,不让任何人成为负累,对她理所当然是最好的。

包括感情。

“也许,是你还没有遇见能放心依赖的人。”

但,有可能是他吗?

“那就更难说了。”也许她可以潇洒地收放感情,但是在某一层面上,她对爱也是绝望的。“爱情是更难掌握的事。”

在所有她参与过的爱情故事里,她曾经是被遗弃的洋女圭女圭,也曾经是狠心把人遗弃的变心者。

“的确,感情是谁也说不准的。”包括此时此刻,就算她对他坦白了私密的心事,他也无法肯定能就此留住她。不光是毫无把握,而是他又开始不安了。黎诗雨是那样自由的女孩,留住她,到底能不能让她幸福?“告诉我吧,那些男人又让你经历了什么?”

他无辜的眼神,她看在眼底。

小说家总在说别人的故事,像造物主般左右角色的命运,将自身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一团谜般,不容被拆穿或看破,她却打破自己订下的规则,不光是藏在记忆底层的成长晦暗,她甚至划开胸口,让他看见那方寸剧场里演出过的情海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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